坐在安静得非同寻常的南方校园里,看着窗外一站就是20几年古朴蔚然的大树,一树树油绿油绿的叶子,在夏日朗照里惬意地舒展着。听着隐居在树叶深处、餐风饮露的蝉此起彼伏、尖锐得似钢丝振动的嘶鸣声,同94年7月我坐在考场的那个夏天的蝉鸣声,是何其相似。
斗转星移的时空变换让人恍如隔世。
不知道今天坐在考场挥斥方遒于笔端的考生们,昨晚是否安眠?
94年7月7日的夜晚,将近30人的女生大宿舍,空气热得感觉毛孔都是渴的。想着病入膏肓的医院里的母亲,想着我一时遥远一时亲近的理想,想着还有那么多没做完的模拟试卷,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痛苦。兴奋、紧张、焦虑、考前的失眠的我只能数绵羊,数到失去数数能力,“1、2……30……40……49、60……”。我仍是睡不着,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焦虑,忽然就有了一种人世间烟尘滚滚的迷茫无助之感。我睁着黑色的眼睛,瞪着黑夜中的模糊得有点飘渺的屋顶,慢慢地我感觉自己似乎平躺在了时间的河流上,时间变得说不出的漫长而讨厌。
在静默的烦躁中,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从我右边飘了过来:“吃颗大白兔奶糖吧,别想那么多,你会考好的,就算不行
随即,一块长条样的东西就塞到了我的嘴里。是睡在我右边的一样无眠的燕子。
细细咀嚼着大白兔奶糖那特有的甜密柔软,那种沁入味蕾的糯糯的淡香,萦绕于口腔鼻息之间,闭着眼,那种甜蜜的香味在我的脑海里慢慢荡漾开来,在那个漆黑的灼热的不眠之夜安抚着我焦虑的神经,一种善意的温情妥帖着我烦躁的灵魂。
……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在这种香甜糯软的迷糊中我终于进入了梦乡。
记忆中的班主任似乎比我们还紧张,瞪着那双既严肃又善意的眼睛,不断地跟我们强调:考完一科,丢一科,不准对答案!
但考完数学后的课间,见到各色表情我们,教了半辈子的书的他还是会忍不住问:第二道选择题你们选什么?老师就是除了父母外最想我们好的人。
考完政治的那个下午,我和同桌阿莉(平时我班成绩前3名)对答案,发现我政治多项选择只有2题同她一样。于是,我瞬间崩溃,不知怎样释放我的忧伤和对自己的愤怒。
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的一个树木阴翳的大果园里——高中偷着谈恋爱的“地下工作者”和学霸们放松的好去处。那个考完政治的夏日黄昏里,我躲在一棵有些年龄的银杏树下,背着光,刚开始还是小声的啜泣,后面就变成一种稀里哗啦的大哭。奇怪的是哭完之后的我好痛快,我感觉我把自己哭透了,压抑也随着泪水流走了,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其实,那时的我好压抑。政治考不好只是为自己释放情绪找了个体面的借口而已。
多年以后,想着那个黄昏的果园,想起远处天空被夕阳染成橘黄色一片片的云霞,想起那个躲在树木荫翳里哭泣着的女孩子,就觉得那是一幅很美很美的黄色红色的油画。
尽管三天的考试过程里有各种担忧,但最后还是考出了我满意的成绩,意味着第一批提前录取。
为此,我那当时七十多岁仍做着生意的外公拿钱请了戏班,在我们那个大部人家还穿着补丁吃着咸菜的贫穷小镇上,唱了一天的戏。外公和外婆一辈子没读过书但勤奋努力、省吃俭用把自己的四个子女全部培养成60年代70年代的大学生,这在那个年代是何其不易啊!
这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以这种淳朴和古老的方式表达着老一辈人对知识的敬仰和尊重!
94年夏天的那场高考,于我已是一种遥远的、被蒙上一层温暖橘黄色的记忆。有些感受已不再那么清晰,有些故事和人物已渐行渐远、隐隐约约地模糊着,但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沉淀下来关于亲情、师情、友情的各种画面,永远温暖着、美丽着……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早已明白,一个人后天的不断努力远远比一次高考重要的多,但高考中漫长而煎熬的经历,不仅教会了我梦想和坚持,更重要的是教会了我永远做一个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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