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作为方法

作者: 何足道 | 来源:发表于2022-01-29 21:31 被阅读0次

    项飙在对吴琦提出的很多问题上都没有正面回答,有的被他转移了话题,有时候读着读着就不知道项飙到底要表达什么,吴琦提的问题很好,提出了很多我心里的困惑。我用一些词语来概括二人让我印象颇深的探讨。

    图景和乡绅

    人都有自己的图景,我的理解图景就像清明上河图一样,是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这就是一副细致入微的图景,每个人的角色话语,人物关系,脸上挂着的表情,姿态各异的动作,人与人之间独特的距离,微妙的表情,坦坦荡荡的爱和依依不舍的恨,人和人若即若离的关系,当它们能够被系统地表现出来,这就构成了一幅图景。图景可以表现细微和宏大,可以表现内部和外部,也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图景,就比如自己生活的小世界,如果不能有意识地用自己的语言把自己的生活讲述出来,那这个图景就游离于本人之外,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兴趣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图景的。

    图景有两层意思,一是对现在的概括,二是对未来可能走向的预设。图景是个人的也是本土的。

    知识分子需要意识到老百姓所没有意识到的图景,除了知识分子,最需要拥有这种敏感能力的人就是当官的,所以当官的最佳人选就是乡绅,土生土长的乡绅能够把这个地区里独特的味道讲出来,说清楚这个社会系统是怎么靠里边的人和事一步步叠加出来的,而不是仅仅靠外在的逻辑推演,合适的上层建筑一定是从本土小世界中生发而来。

    这就意味着,现代制度下的人大代表应该具有乡绅特质,从自己所处的小世界出发来讨论政策,既能充分了解自己所处的图景,和群众打成一片,听到他们的声音,又可以作为代表反映给体制,拥有和体制打交道的话语能力。

    知识分子

    80年代大家认为的知识分子是民智的代表,有很强的道德色彩,替国家说话。而现在的舆论对公知这个词有着本能的敌视,公共知识分子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被当作崇洋媚外居高临下的代名词。为什么人们会对知识分子这种身份有着隔膜?

    这意味着知识分子不能总活在话语里,话语之间的逻辑推演也许和真实发生的事情相去甚远,一旦结论和事实有出入就会被人认为这是打着公共的名义夹带私货。

    项飙:话语本身没有太大意义,我会想这些说法对应的事实是什么?我是一个挑剔的读者,如果你背后没有什么真东西,我不会被话语蒙住,我要把你的说法拧干,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干货。我欣赏中国老式报告文学的写法,那种直接性没有什么外在的理论化、隐喻、类比。理论的欠缺还造成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不能够阅读很多引经据典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个点就不知道他要讲什么道理,当然,引经据典是知识分子文人很重要的写作方式

    吴琦:这也是这类写作的乐趣所在,是这个群体引以为荣的东西。

    社会里既需要公知也需要乡绅,公共知识分子需要提出普世性的原则,提出知识道德、行为上的典范,是批判者。而乡绅是温和的沟通者,从自己立足的小世界出发,去看大体制,有距离并且独立地看,没有居高临下,对体制没有道德上的优越感。

    青年群体

    两个人说与青年的隔阂,他们对青年群体的看法与我的感知有很多地方不谋而合。当下青年关心的内容有所不同了,越来越注重事情与个人的关系。

    戴锦华说,现在的年轻人个体性太强,以至于他们的世界里容不下对他人的感知,他人只能是对于自我的一种工具。

    吴琦说,我周围环境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谈论他人、公平、平等这些概念,或者说谈论的这些概念不再是自然的事,可能还讨论爱,但也越来越特指爱情,至于亲情什么的,正在成为某种前现代的遗产或者负重。

    我更赞同吴琦的看法,不过我觉着年轻人还是关心公共问题的讨论的,至少是一部分青年,尤其是经过了这两年的疫情,这让我们这代年轻人有了不同于上个年代的社会想象,也具有前辈所不具有的视角和生活环境,只不过,在这方面,疫情对人的影响是隐性的,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我们的思维和认知。

    80年代精神遗产

    那个年代有很多口号,大胆质疑的态度和气质,要求做制度性,结构性的变革,现实应该被超越,应该改变,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但这样的宏大叙事有两面性,好的一面是可以看到的东西比较多,比较大,人们永远不满足于一种简单的对现状的解释但另一方面,但是,也使我们失去了对现实更细致入微的观察,急于求成地跑向比较抽象层次的叙述。

    在宏大叙事面前,人喜欢夸夸其谈,少了很多埋头苦干,缺少过程中细微的体会,夸夸其谈会让人有很多创造性的灵感,但如果没有下一步的实践,任由它飘过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80年代的精神内核就是批判反思,那么今天应该用80年代的精神来反思80年代。

    民族与民粹

    民粹主义与民族主义在网络上太容易混淆了,很多现象都是在这二者之间的游移,互联网上的小粉红,海外群体的爱国。如何辩证地看待民族主义,同时警惕滑向民粹主义?

    项飙说,民族情绪被调动的时候,首先要想到这不一定是坏事,也不一定是好事,要看你是从世界格局、权力关系出发来思考,还是从种族认同上来思考。如果从种族认同上讲中国,那要警惕,如果从抗衡美国霸权的角度,那就一定的合理性……民族这条线画在哪里,是非常动态的过程,不是天然给予的范畴现在很多民族主义的情绪是把民族这条线给绝对化了,看不到历史上民族是怎么形成的?但是用拿历史上的斗争和自己狭隘的理解套起来,所以说很多年轻人也就被绕进去了。一个出路还是去多看细节。

    说到这,如今我们对政.治正确的反感,并不是说社会宣扬的理念是错的,而是那些东西太虚了,不能表达人们要直接表达的自己,明明是一个时代的话语,却还没有孔子老子说的话显得亲切,相比于政治0话语的虚伪和高大,我更喜欢人本真的那种诚实而畏缩。

    边缘和中心

    人们常常觉着边缘的生活不值得过,传统惯性带来的中心情结又那么根深蒂固,边缘的人对权力和经济中心的向往虽然可以让人发挥能动性,但是如果太狂热,就会造成很多病态现象和心理扭曲,有的人觉着存在就是为了进入中心,社群关系和生养自我的土地都是需要放弃的。很多大贪官都是出身社会底层,而本就家境优渥的人很少贪,因为前者本身就把自己定位在‘边缘’,到达中心后,他们觉着原来在边缘得到的做人原则都是可以罔顾的。

    如果人把进入中心当做毕生意义的所在,那他完全就是一个工具理性的人。意味着目标是给定的,至于为什么要去到那里,这不是工具理性所解释的,过没有主体性的生活,人会被完全工具化。

    这个问题也不能全部归咎于个人和历史因素,人之所以会削尖脑袋往中心钻,跟自身生活的一无是处有关,用项飙的话说就是‘如今地方的意义被抽空了’,各个地方不再觉着自己本身就是个小中心,没有什么东西能成为自我的象征,在这里生活的人看不到边缘生活的有趣,地方文化又浅薄,乡土情结也越来越淡。

    老百姓若是觉着自己每天干的事情有意思,到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再觉着后代一定不能像自己这样,就不会一心敦促后人要到北京去。

    自我证明的悖论

    要证明自己,其实就是没有自己意思是说要通过已经预设的原则和标准,别人的逻辑和流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其实是取悦别人,把自己给搞没有了,对个人来讲,就是要求一份认可,这个是我们在教育上的教训,都太深刻了,包括我自己做事情是要活得光鲜,不是活的快乐,去哪里旅游?主要是拍照让人看,前提当然也是一种自卑,英国就从来没有要证明自己,日本军国主义兴起,就是要证明自己不比欧洲差,所以自我证明是很危险的。

    项飙

    发朋友圈的意义是什么?在满足自我表达欲的同时,与朋友在另一个维度建立联系,此外,也不免有一个自我证明的渴望。就像两性恋爱似的,恋爱本应是自我发现的过程,但现在越来越偏向自我价值的证明,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有单身狗这个词?这让恋爱逐渐脱离自我,而把个人的价值落脚到别人身上。在与朋友的聊天中,也常能感觉到谈恋爱似乎成了年轻人一种炫耀的资本或自卑的原因,这样的人是完全把自己投入到别人预设的标准和原则中了,为了自己臆造的外在认可而进行自我证明。

    两个人的对话有许多我所看不到的、表达不出来的东西,虽然在很多问题上两个人都是浅尝辄止,但依旧让我看到很多事情的复杂性和多样性,看到人本身很难,做好的学术研究很难,当个能够自洽于环境的人也很难,但过程中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

    很喜欢项飙书里说的一句话:“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未来,共同的理想,眼前的多样性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反而非常有趣、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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