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的老婆离家出走半年了。
武大对我讲述的时候,神色暗淡,情绪低落。
她之所以离开他、遗弃两个孩子,是因为另一个条件更好的男人吸引了她。
他现在很累。父亲去世了,母亲在前不久建房时摔伤了脊椎,两个孩子又没人照管。既要上班,又要照顾两个孩子,他显得分身乏术。
我皱了皱眉问,你是怎么知道老婆在扬州这个城市的?
他说,是通过老婆的一个同学。他说从云南老家过来,一路乘车过来。两个孩子累得不行。这会儿还在旅店里睡觉呢。
她太狠心。我给她连打了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后来还把我拉黑了。
我问,你是不知道地址,才想到我们电视台?
武大疲惫地点点头,说,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看着这个穿着黑色T恤,身材高大的男人,我暗生出几丝同情来。
我说,你希望我们怎么帮你?
武大说,我想请你们出面,将我老婆约出来。我想和她好好交流一下,希望重新挽回我们的婚姻。
我说,我们一定尽力。不过,我们从什么地方下手呢?请问你老婆的电话号是多少?
武大提供了号码,我随即拨了过去。
好一阵,无人接听。
我又重新拨打,等了一阵,还是无人接听。
能不能通过派出所查找地址?武大大胆地说。
我立即摇头,说,这是非法的。派出所也不会帮你这个忙。
听我一么一说,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绝望。
我试探地说,你还有其他联系途径吗?
武大想了一下,说,还有一个,是她姨妈的电话。她就住在扬州。那是我去年去南京打工时留下的。
我猜测说,很可能你老婆就在她家里。你联系过她姨妈吗?
联系过,可她不理我。
总算有了新线索。我按照武大提供的电话号拨了过去。
你是哪一位?一个中年女人警惕地问。
我赶紧自报家门,我是xx电视台记者。我受武大的委托,想了解一下他老婆的情况。我觉得,武大从云南大老远来寻找他老婆,挺不容易的。他连两个孩子都带过来了。他们现在住在旅馆里,非常想见见他们的妈妈。请问您知道武大老婆的近况吗?
对方冷冷地说,不知道。说完,挂断了电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我转移话题,说,走吧,看看孩子们。
也好。武大说着,带着我和摄像师向不远处的旅馆走去。
开门进去,姐姐已经起了床,坐在床边发呆;弟弟还在被窝里睡觉。后来,弟弟也被我们搅醒了。
武大告诉孩子,电视台来采访我们,来帮我们找到妈妈。
武大的话差点让我发笑,难道你老婆也是你妈妈?我忍住笑,把目光对着孩子们:姐姐七八岁,弟弟五六岁。面对着我,他们都露出迷惘的神情。
我问女孩儿,小姑娘,告诉阿姨,你想妈妈吗?
想。在梦里都想。女孩儿说。
我也想。男孩儿跟着说。
你们想妈妈回老家去吗?
想。姐姐弟弟几乎同时说。
随即,话题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女孩儿对武大说,爸爸,我要回去上学。
男孩儿说,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我问,是你们自己跟着爸爸来扬州的吗?
女孩儿迟疑着,不说话。
男孩儿看看爸爸,说,是爸爸让我们来的。说到了扬州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摄制人员静静地录入,我却陷入了思索:不让孩子上学妥当吗?
后来我们也让武大说了几句。他说,老婆,我们来找你,腿都跑断了。好辛苦啊!你走了,我上班无精打采;晚上在家里又空落落的。家母也受了伤,家里也忙不过来。请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跟我回家吧。
说到最后,武大热泪盈眶。我看了都有些受不了。
我怀着期待的心情,作了节目的总结:xxx女士,您已经看到了丈夫对你的一片真情,看到了孩子们目光里的期盼。如果你看到电视,请你及时与我们联系,或者直接联系你丈夫。在此我衷心祝愿你们一家人早日团圆!
节目录制快结束。武大和我们握手告别。
回电视台的路上,摄像师告诉我,小涵,我怎么觉得这男的不地道?
我问,为什么?
摄像师说,不让孩子上学,带着孩子找老婆,这该是一个父亲做的吗?
我说,我也觉得不妥。也许,他对老婆用情太深,老婆出轨,实在没招了吧。
摄像师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两天后,就有人告诉我,节目已经剪辑播出了。
节目播出的当天下午,我就接到了电话。一看,是前两天联系的那个号。
你好,记者同志!——我都很久没听见“同志”这个词儿了。
是我。武大老婆愿意见他吗?
不,孩子妈妈只想和孩子说说话。
她不想和武大直接交流吗?
不。这样吧,我让孩子妈妈自己和你说。
我刚说了“好的”,一个柔弱的语音就传了过来。
我是xxx,请你们不要相信武大的一面之词。他这个人是个两面人。我没有出轨,和武大结婚后,接近十年的时间,武大多次对我家暴。起初是耳光,后来是拳头,再后来是木棍什么的。去年十月的一天,他下了班在外面喝酒,深夜才回家。我劝了他两句,他就对我拳打脚踢( 我听到了哽咽的声音)。。。。。。当天夜里,还下着雨,他把我人都打恍惚了,揪着我的辫子,发疯似的吼,叫我“滚出家门”。。。。。当时,我身无分文,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呜呜呜呜!。。。。。
我的心受到震撼。我木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说实在的,要是从私人角度来说,我不想再和武大接触了。但是,他老婆的的委托又让我不能不去。因为她说,她不想和武大直接接触。
我带上摄制组,重新回到武大暂住的旅馆。
我说她妈妈要和孩子通话,于是将电话接通。
两个孩子听见妈妈的声音,都兴奋地跳起来。但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因为妈妈眼下还不能来接他们。
妈妈,你不来接我们是不要我们了吗?女孩儿问。
不是,妈妈现在没有办法见你们。
为什么呀?弟弟嚷道。
妈妈。。。。是不敢来见你们。
为什么呀?——是怕爸爸打你吗?姐姐问。
爸爸,你怎么老欺负妈妈呀!弟弟不满的目光对准了武大。
电话里外,我听到了一片哭声。
我感到心酸又无能为力。
这一阵,武大一直低着头,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老婆所讲述的真相。好一阵,武大才喃喃自语地说,能让我和她说两句吗?
我点点头。武大接过电话,痛彻心扉地说:
“老婆,我向你道歉!——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我不要。我不接受——过一段咱们把手续办了吧。孩子愿跟谁,由他们自己定吧。”
说完,电话挂断。
这样的结局令我们尴尬。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难道要我们昧着良心,“成全”一桩破成碎片的婚姻吗?
那样做,单是我的良心这一关,就难以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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