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

自接到那个熟悉的来电后，张筱坐不住了。她脱下袖套和围裙，放下手头还没有和好的面团，拿起水杯，像走在沙漠饥渴了许久的旅人一般，猛灌了两大杯水。

那是曾服务过九年的前东家集团总部的电话，8位数的电话号码即使在手机里存了备忘，随口问到也熟悉到可以倒背如流。只不过九个月前接受一纸裁员后，张筱以为不会再有交集，走出办公大楼时就删除了通讯录里这个备忘。

此刻，放下水杯，张筱还沉浸在刚刚的通话内容，虽然来电显示的号码非常熟悉，可不能确保是不是搭错线，还怕是诈骗团伙新创的伎俩呢。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今天是4月1日愚人节，离开公司也整整九个月了。

不过电话那头的人，是张筱曾经相熟的旧同事，这通电话有很大程度的真实性。说公司业务已恢复常态，受疫情影响关停的项目也即将重启，特发起“归雁计划”，邀请曾服务过的员工回归……迷迷糊糊间，她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只觉得内心深处升起了一阵阵又愉悦、又伤感、又感动、又忐忑的情绪，五味杂陈般涌上心头。

这是张筱毕业后就加入的公司，她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怀揣着梦想，勤勤恳恳、爱岗敬业，第二年晋升为主管，还遇到了相伴一生的人生伴侣，贷款购置了婚房，接着结婚、生育，短短五年间就完成了几件人生大事。眼见着前途似锦，美好的未来就在面前，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个措手不及。张筱和她老公先后被所在单位裁员，共同失业了。

她本以为，只要肯努力，靠着自己的专业和工作经验，总能在这个城市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再不济，全家拿着前东家N+1的赔偿金，总能做点小买卖吧。

可接踵而至的疫情，让新工作的求职难上加难。春节刚过，她和老公商量后，终于下定决心去沿江路夜市摆摊卖凉皮，虽然每天和面、洗面、蒸面的小买卖挣不了多少钱，还眼见着娇嫩的双手粗糙皱皮，可毕竟是有了一份生计……

“筱筱，这是好事，你一定要回去。”被老公一句话拉回思绪的张筱，失神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老公，你也觉得可以回去吗？”

“当然，能启动归雁计划，说明这个企业很有温度，是良心单位呢。要是我们那单位也有这样的好事，我肯定第一时间答应。”

“那…我回去上班了，咱们的凉皮摊……”刚刚有些起色的小买卖，张筱有些不舍得。

“放心吧，这绝对是经济回暖的信号。最近我也投了几份简历，新职位相信很快也会到的。哈哈……”看着老公信心满满的笑脸，张筱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回集团参加“归雁”宣导会的这天，张筱一大早就起来了，化了素雅的淡妆，穿上提前熨烫好的商务装，背上电脑包的那一刻，九个月前的那个朝九晚六的职场人，似乎被按下的暂停键回弹了，满血复活。

经理一见到张筱，就起身走前，热情地伸出手，“张筱，欢迎回来！”

张筱紧紧握住经理宽厚的手掌，一如往常出差回来报到，大声应到。“是，经理，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