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蛮子
01
市区南边的中条山,有许多美丽的风车。远远望去 ,银灰色的支柱雄壮挺拔,耸入云端,三根扇叶细长而舒展,张开臂膀伸向空中,随风且休闲地转着圈儿,很浪漫又很壮观。
这些风车是一个个巨大的风力发电桩,错落有序地矗立在绵延不断的群山中。这是近些年中条山上新开发的风力发电项目。
一次安全检查,我走进了风电场。
02
汽车在连绵的山间穿行了两个多小时,翻越了一道又一道山坡沟坎,穿过了一块又一块林田草地,经过九曲十八弯之后,我们终于到达检查的首站,近距离来到了风车的脚下。
这是一个央企的风电场。说风电场,行外人可能有点不明白。简单说就是围墙里一座小二楼和一个升压站,也是山梁上许多风力发电桩的调度指挥中心和电能集结处。
场长那天休假,留守值班的安全专员小贺接待了我们。他汇报了场站的基本情况和安全工作,专家们按流程对各个环节的安全隐患做了详细地排查。
初冬的天气阴沉又寒冷,尽管专门为上山穿了最厚的衣服,但还是觉得寒风刺骨。深山里的风真是太大了。
站在风电桩下面,除了呼呼的刮风声,便是扇叶在空中划过的飒飒声,两种声音在空旷的深山里单调地重复着。
03
这个风电场共有20人,清一色的男同志。
小贺最大,38岁,场长比他小两岁,其他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年轻人基本都是近些年大学生校招过来的,大部分是临汾这一带人,个别的还有阳泉或者外省的。
小贺介绍说,风电场的工作主要是监护仪器和现场维修养护。监护仪器在办公室,去现场维检的话,就比较艰苦。全场50多个发电风机,分散在各个山梁上,最远的要走40多里路,基本上每月要逐个巡检一次。每个桩80米高,巡检时需要在桩心内沿着梯子爬到顶层作业。冬春时节,桩基下面杂草枯黄了,为防止电弧引燃起火,要及时进行除草作业。
聊天中,小贺听出我与他是老乡,明显不紧张了。他风趣地比喻:“我们风电场的工作,就像是“工农兵”,爬上风机检修,像工人高空作业;拿着铁锨除草,像农民种田;在调度室看仪表,像军人指挥现代战争,又像个兵。”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卖炭翁》这句诗突然涌入我脑海。我想,风电场靠风吹扇叶发电产生效益,他们风餐露宿,爬山涉水,甚至冰天雪地,登高爬下工作,多希望天气晴好呀,但为了多发电、多挣钱,他们或许希望风刮得更猛烈一些吧。我说出了我的想法,小贺笑着解释说:“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但不能绝对化。风速要适当,适当的风速才能有最好的发电效益。如果风速过大,会出现安全隐患,设备还要迫停”。
看着站在寒风中这些与自己孩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我不由多出一分亲切和心疼。检查结束后,我随意跟两个年轻人攀谈起来。
一个是临汾浮山的,28岁,来这里工作已3年了,回一次老家要四个多小时;另一个是阳泉人,32岁了,前年从其他风电场调过来,回趟家要先倒车到运城再坐高铁,加起来需要五六个小时还多。
我问他们有对象了吗?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有点害羞,苦笑着说:“我们基本上捆绑在这里,很少接触女孩。回家时,父母和亲戚也着急给介绍对象,但一听我们离家那么远,又是这种工作性质,谁愿意跟我们呢?”
小贺赶紧插话:“我们这里上班是上两周轮休一周,上班期间即便不值夜班也不能单独外出,所以基本没有社交机会。”看我纳闷,小贺接着说,“有应付突发事件的原因,也因为这里深沟远洼的,我们得为年轻人的安全负责啊!”
“这么偏远又艰苦的条件,能留住年轻人吗?”我在呼呼的寒风中紧了紧衣领,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我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小贺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这几年除了两个考上研究生、一个考上公务员离开了,其余人都能坚持下来。”
也许是看到了我的疑惑,旁边临汾的那个小伙子解释道:“咱就是个农家子弟,又是普通大学毕业,能有这份工作,珍惜还来不及,咋能轻易离开不干呢?”
04
次日,我们还检查了吕梁山顶的一个风电场。
与前一天那个比起来,这个规模更小,只有19台风机,5名员工。加上在当地聘请的厨师和司机,这个场站总共才7个人。
这是内蒙古一个能源企业收购的一个风电场,员工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都是从总公司那边派过来的。
检查中我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女员工,因为正在值班,没有去打搅她。场长介绍说,这个姑娘家里几代人都在他们公司,所以大学毕业后为了与家人团聚也招聘到公司来,但公司出台了回避规定,今年10月份刚培训完就把她异地安排到这里了。
我惊讶一个小姑娘独身在这千里之外的小山沟工作,场长说:“我们的工作地点是偏远了一些,但收入稳定。我有几个同学倒是选择去北上广了,三年疫情下来,有的失业了,房贷都断供了,无奈回到地方再重新找工作。有的不好意思回来,加入送外卖行业,风里来雨里去的,比我们要辛苦多了。”
风机布排在一座座山梁上,我们坐着员工小侯的车上山检查风机设施。小侯汽车的面板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贴花,坐在前排的女同事问他:“这是你孩子贴的?”小候脸红地说:“我哪有孩子呢?这是我对象贴的”。
女同事有天然的亲和力,几句话就让小候打开了话匣子:“我家远在呼和浩特,离这里一千多公里,大学毕业后被公司分配到这里工作。父母没有能力把我调回他们身边,同意我在这里找个对象结婚。但在这山沟沟里工作,当地又没有同学、亲人这些,谁认识我呢?更别提介绍对象了。”
前方正好要转个大弯,小候麻利地打了几圈方向,继续说:“在不值班的时候,我就给场长请假去县城玩,年轻人爱打台球,我通过打台球认识当地一些年轻人,他们给我介绍了个医院的护士,正谈着呢。”
“那你将来调走了怎么办?”女同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侯说女孩家长也问同样的问题了,他给他们说,风电场的服务年限二十年左右,他已经给公司写申请了,这辈子就准备留守在这个风电场,把家安在这里。
05
那天检查完毕,已是正午时分。大风吹散了阴云,天空变得湛蓝。站在山顶举目遥望,仿佛一张无边的画布上点缀着一座座风车,勾勒出一幅美丽的油彩画。
山谷间,巨大的风车依然唰唰唰地旋转着,与这些坚守的年轻人一起,尽情地舞动着青春,交响出一曲曲动听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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