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看了个够，围观的人们发出了阵阵哂笑，渐渐散去，那女子扶起老汉起来，拭去脸上的泪痕，面庞温婉可人，一见便生出亲切亲近之感，但却从这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中，能看到温和的坚毅光芒。
“老伯的病可要紧？”公子凑近了瞧那老汉，老汉饱历沧桑的额头爬满了皱纹如斧凿刀刻，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公子作了一揖：“咋个净遇上好人了哦。”两个眼睛像浑浊的河水，却挤不出一滴泪水。
“谢恩公出手相助，家父的病……是旧疾了，倒不是十分要紧，就是平时眼神不太好，听闻这里有位名医能治顽疾，和家父来这里瞧病，不想遇上一伙官府打扮的差役，说这里的药已经有贵客定下了，我们不能来那里抓药，把这些药都撒了去……”
“那些人当真蛮横。”
“是啊，多亏公子，还没请教公子姓名。刚才只听看差役神色，好像被公子吓得不轻，看来公子不是寻常的人。”
“那些差役，不是被我吓跑的，我嘛，一个困顿书生，姑娘叫我荀恺就是了。”荀恺看着姑娘温和可人的面庞，问道：“听你们的口音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的？”
那女子点点头：“我们的家乡本是在南方，那里又打起仗啦，和爹爹虽然是来求访大夫，一半也是为了避难到这里，为了治好爹爹的病，现在想回也不容易了。”
“我也听说了，这几年南方不太安宁，却不知姑娘芳名？”
“从记事起，只知道姓什么，爹爹姓周，阿母只唤我做玉儿。”
“玉儿。”荀恺念了一遍，笑道，“好听是好听，但叫这名字的实在有多。”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镶着银丝边的布包，放在姑娘手心里：“这些盘缠你们先拿去，再去买些药吧。”
玉儿面有惊异之色：“荀公子这如何使得？”连连推却。
“你们从外乡来，没有钱在这都城可呆不下去。算……我借的，到时候可要还我哦。”荀恺的嘴角忽然扬起，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但是这笑容只保持了一瞬，就从脸上渐渐消失，他忽然看见远处有个大高个子牵着马向这边靠过来，问东问西，打听什么。他的身影是那么鹤立鸡群，那不是老爷派到他身边保护他的柳忱吗！
“嗯……嗯，玉儿，不用还了。”荀恺突然改了主意，他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碧绿的翡翠玉佩，发出幽幽澄澈的绿光，塞在玉儿手里。玉儿急道：“荀公子这是干什么？”
“你看见那个高个子了吗？酒肆那边过来的。就那个……那牙齿长得最漂亮的那个。”
玉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睁大了眼睛点点头。
“对，就是他，没错，你把这玉佩给他看，就说，有一个叫荀恺的让他帮你，不管你们再抓药还是干别的事，都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们了！”
“这……这行吗？那公子你呢？”玉儿似懂非懂。
“我？我，人有点不舒服，得先走了……有事到城东苑清河坊有棵老槐树的地方去，找他帮忙啊！”
荀恺纵身上马，一骑绝尘，只留下了惊愕的玉儿和周老汉。
片刻之后，他朝后看去，看到的只是一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他骑马穿行在集市间，极是不便，好在后边柳忱也没有赶上来，可能真的去帮助玉儿去了，荀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阁楼，那个只能独自仰望狭小的一方星空的阁楼了。那时，柳忱是他每日都能看到的朋友，也是老爷看管他的帮手。他的衣衫不如现在这般光鲜亮丽，整日里披头散发，像一头无用武之地的困兽，从狭小的窗口用绳索垂下的饭篮子取得他可怜的饭食。他整日里面对着经史子集，按照父亲说的那样要做个治经博士，呕心沥血，直至在那黄卷书帛中，一个个斗大的字都张牙舞爪，都在嘲笑着他，充斥了他的世界，他无数次想逃离，去外边更宽广、更辽阔的世界看看。趁着家中防备的松懈，他骗过柳忱，从家中后院墙上翻了出去，才终于觅得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打马向南行了半个时辰，荀恺神思恍惚，不知不觉来到一处从未见过的小院，院落的围墙并不很高，还能看到斑驳脱落的痕迹。有一株参天茂盛的大树从墙内探出枝桠来。
荀恺沿着院墙缓缓而行，他只问得一缕清音，踏着清风伴云而来，如淙淙流水，时而抚人心田，时而铿然激扬，三起三落，铮然有声，荀恺听到摄入心魂处，忍不住想慨然和歌，他渐渐按捺不住，是谁在弹奏，能弹出这样的琴声？
荀恺猱身而上，借着脚下之力爬上了墙头，那墙有很多脱落的墙皮，并不十分光滑，他向院内看去，只见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公子，月白青衫，面如冠玉，真是粹质比冰清，神采焕发，他闭目而弹，曲间忽而悠长舒缓。
荀恺心中暗思：这是谁家公子？与这公子相较，自己却颇有不如。他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听说在这世间有一种奇药，服下之后能够让整个人都如脱胎换骨一般，神采飞扬，不知是真是假？看这公子，那绝世的容貌，举手间的怡然自若，会不会是某种药石的助力？
正思索间，忽听得一声凌厉的呵斥：“何方小贼墙头偷窥？”荀恺吃了一惊，心想这下被发现可就遭了，正待要逃，倏忽之间，墙头却已又多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身法诡异迅捷，比荀恺尚矮一头，想来年岁不会很大，却虎头虎脑，看着身体极为强壮结实。
荀恺未及细想，那少年就一腿扫了过来。荀恺站立不定，险些跌下了墙头，他心存愤懑：我不过来听个曲，如何就被当做贼了？也是一拳挥出，那少年以硬碰硬，两拳相交，荀恺突然感到这个少年武功世所罕见，自己也是自幼习武，和他一拳相交，竟也没有稳住身形，差点摔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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