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行(二)

作者: 自横舟主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9-11 20:14 被阅读406次

    “洮云陇草都行尽,路到兰州是极边。谁信西行从此始,一重天外一重天。”古人都把兰州作为一个世界的尽头,也是另一个世界的起始。今天,我们也从兰州出发,开始另一个与寻常生活不同的西北之行。

    有人说,西藏是一种病,不去治不好;青海是一种瘾,去过戒不掉。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将在广袤的青海大地,体会炎炎夏日里,独特的高原美、高原凉。此行之后,我会沾上青海“瘾”吗?

    西北行(二)

    塔尔寺的闹与静

    天宝年间,李白第一次到九华山。他将九子山的九座山峰,喻作九瓣莲花,并作诗云,“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从此九子山改名九华山。

    位于湟中县城鲁尔镇的莲花山,因其峰如八瓣莲花得名,和九华山一样,是个很有佛缘的地方。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塔尔寺就坐落其间,这里也是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的诞生地。导游告诉我们,宗喀巴自小出家受戒,其母思儿心切,给他捎去一束白发。为了佛教事业,宗喀巴决意不返,给母亲捎去一幅用自己鼻血画成的自画像和狮子吼佛像,并写信道,若能在他出生地用十万狮子吼佛像和菩提树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如与他见面。于是,这里有了莲聚塔,又经多年拓展,有了现在的塔尔寺。塔尔寺,先有塔,后有寺,寺名因塔而来。

    西北行(二)

    没来塔尔寺之前,藏传佛教的神圣与神秘,勾起我太多期待与探究欲望,然而今天走近寺前广场,耳边全是小贩的叫卖声,视线里全是心不在焉的游客,让我兴趣索然。与想象中古刹名寺的高深不凡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人间集镇。

    原先不了解,现又少了兴致,我与我家小妞随着人群,在寺内快速行进。大大小小的殿堂、形态各异的佛像,有关宗喀巴的各种传说,都没给我留下更多印象。往回走时,见时间尚早,我俩便放慢脚步,闲逛起来。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你以匆匆的心态看世界,世界也如你一样躁动,而当你放慢心灵,就会发现,原来身边的喧嚣吵闹,只是你眼中的表象。稍加留意,身边就有很多人与你一样,不趋不徐,心静如水。

    西北行(二)

    如我一样穿堂而过的游客中,有多少这样的人,我不得而知,但那些在寺前广场、寺中道上、殿前廊中虔诚地磕着长头的信徒,他们眼神里透露出的安静、纯粹与坚定,真的让我感动,并陡生敬意。

    他们无视来来往往的人群,无视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朝着心中圣地,双手合什,先双膝,后双肘,五体投地,再张开双臂,自身体两侧划过头顶,作揖,起身,然后拨动一颗手中佛珠。据说,如此动作,反复十万次,才能许上一个愿望。如果中间忘了记的数,那么就从头再来。身体好的,需要三四个月,差一些的,则要半年以上。他们最大的愿望,是磕着长头去布达拉宫。

    西北行(二)

    “你见过磕长头的人吗?他们的手和脸特别脏,可他们的心灵特别干净。”这是电影《可可西里》的一句台词,也是我此时的感想。是啊!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苦身修行,一心向佛,终其一生而不变,他们的内心,如高原蓝天一般纯正、干净。

    西北行(二)

    如今,迅速发展的旅游业,打碎了塔尔寺佛家的宁静,使它多了人间烟火的薰扰。但正如真正的隐士,他们不在深山林泉,而在市井、在朝中,真正的修行也应不在名寺古刹、深林高山,而在日常生活,在每个人的心中。

    你若向佛,哪里都是道场;你若为魔,处处能成地狱。

    西北行(二)

    青海湖的情与愁

    从塔尔寺出发,翻过日月山,到达青海湖时,已近下午7点,但这里太阳刚刚偏西。

    七八月份,是青海湖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其实,最美的青海湖,从来都与季节无关。也许,起初决定来青海湖,源动力在于对她不与人间亲近的旷世孤冷的向往,但是当你走近她的身边,那似乎触手可及的白云,那化作一条粗线的远山,那蓝到让人心醉的湖水,那绽放在盛夏的油菜花,还有沿湖不知起止、通向天边的那条唐蕃古道,立刻会将你心生的初见惊叹与喜悦,化作对这个高原圣湖神秘、纯净的崇敬与膜拜。

    西北行(二)

    不知为什么,青海湖的传说多与眼泪有关,这让我在新奇、敬仰之余,又滋生出一些淡淡的忧伤。有人说,青海湖是大海退却时留下的一滴伤心泪;有人说,青海湖是文成公主外嫁吐蕃,在此驻足、回望故乡时洒下的一滴不舍泪;也有人说,青海湖是二郎神在此地煮水忘了锅盖,水淹大地造成的,那这里就不知汇集了多少人因失去家园而流下悲苦之泪。

    而所有关于泪水的传说中,我只记住了一个人的情与愁,记住他在此走到生命的尽头、从眼角滚落的那滴不舍泪。浩瀚而又苦涩的青海湖,装满着他爱过之后的失去、跌落红尘的无奈,荡漾着他看破之后的淡然、心如止水的超脱,流淌着这个不世情僧,在落尽最后一滴泪后闭关的凄美。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作者

    他,就是仓央嘉措。

    来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雪域高原最大的王,与青海湖有什么联系。来了后,我才知道,这个地方是他的归宿。

    仓央嘉措出生那年,五世达赖罗桑嘉措去世,不满周岁的他被认定为转世灵童,但当时的藏王桑结嘉措为了政治地位稳固,向世间隐瞒了一切真相,直到被康熙皇帝发现,其时已过14年。中央政府压力之下,桑结嘉措只好迎仓央嘉措入宫。

    这14年,他的年华如众生一样自由伸展,他的情感如风一般无束无拘。昨天日落时分还是可爱阳光的邻家小伙,今晨日出却有了一个光芒万丈的耀眼身份。他不得不告别心爱的姑娘,登上红山、走进那座高冷的布达拉宫,开启了他作为六世达赖的另一个人生。

    然而,习惯了的自由呼吸,哪能说停就能停住;刚刚萌发的懵懂青春,哪能如沙画般一把抹去;念再多的经,参再多的禅,又怎能禁锢一个少年对青涩情感的留恋与向往?于是,他化身为那个世间最美的情郎,在拉萨大街小巷留下无数寻找爱的脚步,在世间留下一连串为情为爱所歌所困的诗行。

    那一年,他25岁。西藏政教之间爆发战争,藏军战败,桑结嘉措被处死,仓央嘉措也被指为“假活佛”。朝廷下令解送至京,撤除其身份。行至青海湖,已是傍晚。清冷的晚风,揉碎了湖面的静,扯碎了天空的云,他一个人站在湖畔,在最后一滴泪落入湖中后逝去。从此,青海湖的水变得更加多情柔软、更加咸涩清苦。

    西北行(二)

    “我一生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蓝天,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青海湖。如果问我什么比蓝天更蓝?只能是你了,我末日的辉煌。

    “我一生的第一支情歌唱给玛吉阿米,最后一支情歌,唱给青海湖。如果问我什么比玛吉阿米的眼睛更亮?只能是你了,我来世的情人。

    “我一生的第一次忧伤是因为失恋,最后一次忧伤,是因为青海湖。如果问我什么比失恋更失落?只能是你了,我迟到的风景。

    “绕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跟你相遇?还要将绕多远的路,才能重逢?我即将消失,却无法忘掉你的存在;我可以转世,却无力在你面前,转身。”

    眼前的青海湖啊,千百年来,她见证了多少沧桑变幻,抹平了多少爱恨情仇,但三百年前,那个在她身边孤单陨落的一代情僧,他的故事,他的传奇,他的情歌,却一直在雪域高原蔓延,在格桑花开的地方传唱,在每一个纯洁的心灵留连,直到永远!

    西北行(二)

    茶卡盐湖的乐与苦

    游完青海湖,便在湖边住下。本指望能看看日出,可第二天四点半就出发。车开了,外面一片漆黑。别说看日出,连跟青海湖告别,都不知朝哪个方向挥手。

    茶卡盐湖,“天空之镜”,人生55个必去的地方之一。可是今天,天公很不作美。如铅般厚重的云布满天空。“看来老天爷不高兴,不想照镜子。”下车时我念叨着。哪知我家小妞冷冷地接了一句,“天天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老天爷能有好心情吗?”

    可不是吗?接下来,排队、买票,排队、入园,排队、等待小火车……折腾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我们在雨中坐上小火车,向湖心进发。

    通往湖心的火车轨道,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修建的,只有60厘米宽,人称“寸轨”,以示其窄,现在已经极少见到了。锈迹斑斑的轨道与满是沧桑的枕木,在大颗青盐铺就的路基上延伸,直到湖心深处。当年修建这条铁轨,为的是方便把湖中的盐运送到岸边。近年来,盐厂都改成船采船运,小火车完成工业使命,转行服务第三产业。

    小火车一路鸣笛,慢悠悠地前行。下雨了!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被风挟裹着,从车厢侧面斜打在我的脸上、身上。虽是八月盛夏,但仍能感觉出阵阵寒意。

    西北行(二)

    同样是水天一色,青海湖蓝得令人发指,而今天茶卡盐湖,则是灰得让人发懵。远山就像一支粗粗的铅笔,在灰白色的纸上横划一道线,上是天空,下是湖面。纸面下方那些点点墨迹,则是散落在湖中采盐的船、试图遇见自己的游人。

    红衣蓝衫,长裙长发,三三两两,有的提起夸张的裙摆,有的举起五色的纱巾,顶着雨、迎着风,或矗立水中,或倚在船头,摆着最婀娜、最风骚的姿势,留下最不凡、最美丽的身影。不期而遇的风雨算什么,冰冷渗骨的湖水算什么,暗藏危机的溶洞算什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要在这天地颠倒,时光静止的地方,与美丽的自己来一次邂逅,暂时忘却凡尘的一切烦恼吗?只要有好心情,处处都是美景。

    西北行(二)

    茶卡,藏语就是“盐湖”的意思。千百年来,一直沉睡在柴达木盆地之东,与高原雪山、草原为伴。除了每天在这里劳作的盐工,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即便到了新世纪,在网络还不是很发达的昨天,茶卡也还仅仅是以采盐之所存于世间,守望在青藏高原。

    当年的茶卡盐湖,是个什么样的环境?当年的盐工们,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我不得而知。就在几天前,网上一篇文章让我看到了采盐人的不易,甚至是苦难。文章介绍的是埃塞俄比亚的一群世代以采盐为生的博洛南部族人。因为盐水的高度腐蚀,采盐的男人们都成了瞎子。即使这样,为了每天9美元的收入,他们仍然要坚持下湖采盐。文章最后写道,“从天空俯视,湛蓝的盐湖,如一颗蓝宝石镶嵌在大地之上。这里,既是美丽的地方,又是吃人的地狱。”

    我想,当年茶卡盐工,虽不会像博洛南部族人那样,用生命讨生活,但在这个连氧气都吸不饱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他们的日常又能好到哪里去?

    西北行(二)

    有人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去看别人呆腻的地方。我觉得,旅游也是暂时逃离自己厌倦了的生活,去感受别人早已厌倦了的生活。记得第一次到皖南,见云海萦绕山腰,脚下清溪潺潺,松海竹林人家,炊烟袅袅。我说,愿长住于此,做人间神仙。同行的当地友人笑言,来住十天半月尚可,若长住,这里的寂寞与不便,会让你受不了的。

    在我这样的游人眼里,雨中的茶卡盐湖,少了平日的亮丽,但素面朝天的她,更添几分少女般含羞青涩的美。而在当地盐工眼里呢?只怕就是一个为生活所累、难以逃脱的苦苦的海吧。在浅浅的湖水里,我仿佛看到,他们那被如刀的风沙刻画的脸庞,被烈日炙烤得黑得发亮的肌肤,被生计压得直不起腰的疲惫身躯。这混着雨水、略显浑浊的盐湖里,又残留着多少采盐人辛苦的汗、无奈的泪!

    站在湖边,我遇到的又是怎样的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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