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逆风1
弟弟养了一只小狗,是婆家亲戚送的。弟弟和我住在一栋楼,我住二楼,他的房间在我楼上。我们共用一个阁楼,里面放了一台洗衣机。
弟弟和弟媳两人白天上班的时候,就把小狗关在阁楼里。
每天早晚的时候,便常常看到弟媳,有时候是侄女佳佳,牵着小狗,从我房门口经过。
我不喜欢养小狗小猫,因为旷日持久与它相处,等到你感情上对它有了一种依赖,然后总会有各种不得已的原因要与它告别。在精神上不得不接受折磨,会因此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一只小型的比熊犬,卷曲着的纯白的毛,首先你会注意到的,是它的两只漆黑的眼睛,怎么形容呢?就像下雪天的早上,孩子们堆积的雪人,脸上镶嵌两颗乌黑的木炭,对,就是那种感觉。
房门开着的时候,随着弟媳下楼的声音,它有时会停留在门口,探进来半个身体,略微歪着头,两只深邃的黑眼睛看着我,这样静止片刻,偶尔从和眼睛一样漆黑颜色的嘴唇里面,伸出鲜红的舌头灵巧地舔一下鼻子,它的鼻子是棕黑色的,而且总是舔鼻子的偏右边,而后迅速地又缩回去,但它总是很礼貌地并不踩进来,只是好奇地看一会,就追着弟媳的脚步声去了。
有几次我正在吃晚饭,弟弟他们回家,小狗从外面欢快地蹿进来,围在我脚边转圈,用嘴触碰我的鞋面,扯着裤管。直到弟弟喊一声“多多”上来,它迅速地一蹦一跳上楼。
阁楼一面和露台是直通的,所以装的是那种铁的防盗门,有一次,妻子在上面洗衣服,门被一阵风吹合上了,钥匙没有带。
她便用手掌一声声敲门,我上去打开了。我看到那时多多就站在旁边歪着头看着。
那天中午,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三楼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上楼打开阁楼的门,妻子并不在里面,只有多多站在门后仰着头看着我。
我突然醒起,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本来不应该听到敲门声就开门的,从它眼里的得意劲,好像在说,原来这样敲几下就会来开门。我很奇怪,它怎么能把门敲得节奏这么像我妻子。
接着,它兴奋地跑到里面,嘴里刁起一根带勾的绳子,跑回来,在我裤脚边摇动着尾巴,刚好我也想出去走走,我把绳子留在家里,我可不想被一只小狗牵着走。
就这样它一忽而跑到前面,一忽而又因为看到路边的虫子,在那玩,远远的落在后面,要我大声呼叫“多多”才快速追上来 。
外面的阳光很好,天气有些热,一直走到江边的一片草地上。
多多全身被长长的弯曲的毛覆盖着,应该很热,我想给它洗个冷水澡凉快一下,就把它拉进水里,它在水里四条腿前后划动,迅速游回岸上,站在草地上一阵乱抖,洒干身上的水。
看来它很不习惯下到水里。我上前抱起它,再一次把它抛入水中,这次,我不让它上岸,我想让它在水里熟悉一下,它一次次朝岸上游去,每次都被我拉回来,等到终于上了岸,它抖掉全身的水,退的远远的,站在那里,耳朵往前扇起,眼睛警觉地看着我的动作,突然下了决心,往路上快速跑去。
我叫着“多多,多多“ 可它越跑越快,边跑还边回头看我,但它跑的是与回家相反的方向,我追不上,只好停下喘气。
我知道,它已经不信任我,见我停下,它也远远地站住了,头颈高傲地昂起,警惕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哈,我看出来了,它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我故意不理它往回走,它在后面保持距离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回家。
它记性很强,许多天以后还记得,我试着伸手摸它的头,它就急忙后退。建立起一种信任关系需要时间,要破坏却很容易。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和妻子搬家到了另外的城市。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放了假回到原来的家。
弟弟烧了几个菜迎接我,却没有看到“多多”我说过,总会有这样那样不得已的原因会离别的。
吃过晚饭后,我和妻子,弟弟,弟媳四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孩子们都已上去睡觉。我问起多多。
“都是因为波波的缘故,”弟媳轻叹了一句。
“波波是一条大狗的名字,”弟弟向我解释。
“那是条猎犬,我的一个朋友因为要出远门,央我照看一段时间,我就把它带家里来了。”
“真是一条有性格的小狗,我们没有教过它什么,全是它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天一个花样玩儿,”
她说的是多多,”弟弟坐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它甚至知道我看什么书,我靠着床的靠背坐起来的时候,它会把我前晚没看完的书叼过来。如果有客人来了,它会跑在我前面,等我打开门,它就跳出去围着客人转圈,好像在说欢迎来我家做客。有时候客人弯下身子想摸摸它的头,它就会把头抬高凑上去够人家的手,脸上还会露出笑容哩,”
“是真的。就像这样” 弟弟证实了弟媳的话,把上嘴唇尽量皱起,模仿着多多的笑容。
“如果客人不受欢迎,它就一直跑到外面,一边大声嚷嚷,好像要给人家引路,你可以离开了。从来没有差错,每次都很准,它很会识人。我不知道狗的眼里是怎样看待我们人的,独个儿的时候是否会想一些东西。”
“它是一只蛮有性格的狗,可是我们大部分不了解。”
弟弟总结了一句。弟媳像是并没有注意听,她顾自沉浸在回忆中。
“波波是一条棕色的狗,有很光滑的皮毛,尾巴笔直,是个帅小伙子。”
弟媳瞟了一眼弟弟,有点嗔怪打断她的叙述。我知道就要说到关键的部分了,我身子前倾,以便听得更清楚一点。
“照理说,多多一定会恼火,至少开始的时候会闹情绪,可是多多一点都不小气,一开始就表示出欢迎的姿态,它上去和波波碰了碰鼻子,打个招呼,好像说,以后就是家人了。”
弟媳移动了一点位置,直了直腰,弟弟把杯子递过去让她喝一口水。
“自己快乐,也让别人快乐,这就是多多的处事原则,在大街上,它俩肩并着肩一快儿迈着小步,多多一定教了波波一些本领,我敢肯定。它都教了波波一些什么来着?”
她身子转向弟弟,弟弟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要说也很正常,多多正是青春,又非常有活力,两岁,相当于人的十八,二十吧。波波又是一只帅气的小伙子,难得的是还很温柔,玩耍的时候波波总是倒在地上,他处处让着多多呢。到了秋天快结束的时候。”
就快结束了,要发生什么变故了,我心里猜想。
“”到了秋天结束的时候,多多生了三只小狗仔,有一条生下就死了,我用一件旧毛衣裹起来,放在多多鼻子底下让它自己确认。自从有了两只小狗仔,多多变得不怎么搭理波波,波波整天在旁边转,不太敢靠近,我猜它定是受到过多多的教训。只能烦躁地在远处踽踽独行。可我们没办法养这么多狗啊,我们天天都得上班,于是快一个月的时候,两只小狗仔分别送给了别人。”
弟媳说到这里,脸上显得有些悲哀,多多抑郁成疾,生病死了吗?我禁不住想。
“除了刚开始不适应,多多情绪也并没什么变化,慢慢又开始和波波嬉闹,有一次把洗衣间的衣服拖到客厅,我回家看到,阁楼门口,台阶上,到处散着衬衣,短裤,袜子,我很恼火,训斥它们的时候,波波头低着,眼睛向上翻,一副无辜的表情,多多却看都不看我,我把它拎起来,它翻起嘴唇露出笑容,我提起的手不由放了下来。”
“后来的你来说。”
弟弟有些愕然,他稍微想了想接下去说起来。
“我朋友回来了,要回了波波。一连好几天,多多显得很烦躁,晚上有时候也会无缘无故地嚎起来,它变得不再好动,也不催我们带它出去散步,谁知道它是怎么想的,要是个人,倒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道个歉,开导开导它,兴许就没事了。”
弟弟有些坐累了,他站了起来,我看到他眼里有点泪光。
“那是今年第一场大雪,由于下着雪的缘故,非常安静,”
“非常安静”弟弟重复了一句。
“我俩都坐在床上看电视,多多就卧在床边,好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突然它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站了起来,忽扇着两只耳朵,直着它的好看的头颈,接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你知道那种声音吧,是一种凄楚,悲凉的那种,我们也仔细地倾听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第二天,它就离奇地消失了,门窗都是关好的,多多就这么神秘地消失了,以后再没有人看到过。”
时间已经不早了,弟媳也站了起来,看着弟弟的泪眼说。
“那天晚上到最后我要睡觉的时候,我看了多多一眼,它皱着上嘴唇,露出一排牙齿,一直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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