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已是我醒来的第十天了。
阿稹已是九天没来看我了。我知道，我的存在，让楚国的朝野炸开了锅。楚国那帮忠心耿耿的大臣绝不允许我，敌国公主，云晚留在他们的皇帝身边。阿稹此时心里一定特别矛盾，他来看我，则对不住楚国元老的一番苦心。他不看我，则对不起我为他跳河殉情。
是了，我云晚，为了自己的爱情，险些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背叛了我的祖国，背弃了我的家人，来到这片陌生，没有感情的土地。我有的只有阿稹。
阿稹是信我的。
我被太医救活的那一瞬间，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的眼神里分明是关心则乱。我的记忆零碎不堪，恍惚间，我记得，有人握住我的手腕，“你接近我，谎称自己是孤儿，为的是什么？你有爱过我吗？”我记得，我挣开了他的束缚，“我不能背弃自己的祖国”，接着跨过栏杆，在他惊诧复杂的眼神下，莞尔一笑，“但我更不会伤害你。”
伤心湖水淹没我的意识的那一瞬，我内心叹了一口气，可惜没有两全法。
阿稹信我，可文武大臣岂会信我一个敌国细作?他们皆以为，我是因为身份败露，畏罪自杀。甚至朝中德高望重的李尚书上书，要阿稹处死我。
伤心湖前，我的泪水滴入湖中。我看着湖面泛的点点涟漪，赶紧擦干眼泪。阿稹曾告诉我，伤心湖不是一般的湖，它是有灵性的湖，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他说，我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被伤心湖救了。
可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谁能想到阿稹突然说出那么一句话呢？他说，“李尚书家的千金，温婉可人，贤惠大方，可纳入后宫。”
再牵强不过的理由了。
我低头坠泪，抬头对上阿稹满是伤痛的眼神。
他似乎想要张口，我吻上去，让他吞下了那些言语。
后宫空缺，只有我这么一个没有名分，被云国抛弃了的敌国细作。阿稹若是再不纳妃，以李尚书为首的朝中大臣，就会以迷惑圣上，扰乱朝纲的理由，让阿稹杀了我。阿稹纳她入宫，是在保护我。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怎会不理解他的苦衷?
只是，我看着慢慢倒下去的阿稹，摸摸自己的嘴唇，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太清楚我的哥哥云炽会做出什么事情了。楚国如今对云国步步紧逼，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派刺客前来要阿稹的命。前些日子，我收到他的信，让我今夜前去城外的风满楼与他见上一面。阿稹必不会让我在这个风尖浪口上出宫，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我要知道这个时候他约我，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做不到!”
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干净的桌布上很快绽开一片湿润。
云炽看着桌上洒的茶水，微微皱眉。
“棋子是没有资格反抗棋手的，”他的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为了云国，楚国皇帝高稹不能留。倘使他死了，以他那几个无能的弟弟，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无论是谁继位，也只能让楚国一天天的式微。”
我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第二章
云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阿晚，高稹若是爱你，为什么不给你名分？他留你在宫里，究竟是爱你，还是在以此挟制我们云国？”
我莫名觉得好笑，我明明就是被废弃了的棋子，云炽来找我，无非是想要再次启动我这颗棋子。他吃定了我，不忍心让自己的国土沦陷在楚人的铁骑中。至于挟制?等等，难道说，我的身上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吗？亦或藏着什么秘密？
云炽的眼神闪烁，他让我跟他走。
我拒绝了。
我当时说的是，“我已经不是云国人了，身在楚国的土地，我就是楚国人。云国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我说的狠心残忍，这样，云炽就不会来找我了吧。
“在想什么？”阿稹从身后抱住我。
“我在想新入宫的那位究竟是如何国色天香。”我故作吃醋。
阿稹浓重的气息喷在我的颈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我转身环住他的脖子，“阿稹，不要攻打云国，好不好？”
阿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沉重，我咬着自己的舌尖，后悔那句话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扩张自己的领土，在这个世道，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是，那是我自小就生活的云国啊。
阿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一夜无眠。
半是因为云炽的话，半是因为阿稹未给我答复。
夜已经很深了，我独自出门散步。阿稹的宫殿还亮着灯，也好，让他一个人静静。
寂静的夜里，远处似乎有人在弹琵琶，声音幽怨，如泣如诉。
我走过去的时候，琵琶的主人停止了弹奏，匆忙忙要走。
“李才人这就要走?”我出声挽留。
“打扰姑娘休息了，”李如烟侧身致歉，举止里写满不安与局促。说完，便要离开。
“蒙君垂怜，同矜枕。”我缓缓吟出这句诗，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李如烟瘦削的肩膀微微动了一动，她身旁那名叫小玉的婢女一直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李才人饱读经书，可否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
“我有些乏了，来日再给姑娘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李如烟语气中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我赌，李如烟一定会再次来找我。
第三章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安分守己，克己复礼的李尚书的千金，哦，不，准确来说是李才人，就这样和一个穷小子私奔了呢？
阿稹勃然大怒，下令三天在内找到他们两的许诺千金。
我躲在屏风后面，心里松了一口气，半是因为任务，半是因为我真心地为他们感到开心。
云炽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阿晚，高稹之所以会留你在宫中，是为了利用你。”
我不信，阿稹是爱我的。
可是，命运注定把我们推向两边。我的身后，是我的家国天下。
“阿晚，阿晚，”阿稹的声音有些不满，“你在发什么呆？茶水都泼出来了。”
“对不起，”我慌忙地找东西去擦。
阿稹的怀抱瞬间让我找回了安全感。“阿晚，你是不是有心事？告诉我，好不好？”
我揪着他胸前的布料，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有太多事情都像谜团一样。比如，为什么云炽让我跟他走，又让我留下。留下是为了云国，那让我跟他走，又是为了什么？
抛开这些，我真的又要重新当一枚忠心耿耿的棋子，去伤害眼前这个爱我的男人吗？
我抚上阿稹的眉毛，他的眉极浓，眸极黑。我分明记得，我跳湖时，他那一声声“阿晚”让我心痛难忍。
如果不是生在乱世，如果不是对立的局面，我多想和他就这样做一对平凡夫妻，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是，哪来如果。
我是阿稹口中唤的“阿晚”，可我更是云晚，云国的公主，更是云国的一枚棋子。
我闭上眼睛暗叹，这一次，我对阿稹的爱终究还是不纯粹。
夜已经很深了，阿稹在我身边睡的正熟。我着一身亵衣，将早已准备好的字条绑在豢养的信鸽腿上，手一扬，信鸽消匿于暗暗暮色中。
我的心落了下来。李如烟的存在对我来说，迟早是个威胁。虽然明知阿稹的心中只有我一人，但是保不准万一。半是私心，半是云炽那句，“只有你才可以登上后位。必须登上后位。”
我笑了，没有再问下去。
登上后位之后，就可以给云国提供更多的情报，里应外合，甚至关键时候上演一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
云炽向来是高明的棋手，乱世当中，任何人都可以利用，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
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云国，我要再一次利用阿稹。
我回头看着睡颜英俊的阿稹，笑得很是苦涩。
第四章
一个长相酷似我的女人穿着云国的戎装，出现在我面前。她的表情清冷，朱唇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不是云晚，高稹爱的是云晚，而不是你这个冒牌货。”她用戈矛刺穿我胸膛的那一刻，我感觉鲜血从心房汩汩溢出，我看着自己被染红的宫装，惊惧万分，颤抖着声音，“不要!”
“又做噩梦了？”阿稹紧张地为我拭去头上的薄汗，“看你怕的。”
我抱紧了阿稹，闭上眼睛享受此时的温暖。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做这样的噩梦了。
太医们众口一词，开几贴药吃了就无大碍。
可他的眼睛，他们的眼睛告诉我，他们都在撒谎。
可我不过问。他们不说，一定是阿稹不让他们告诉我。我想，阿稹这样做一定有阿稹的理由。
只是，这些日服侍我的小翠变得小心翼翼。
“小翠啊，我对你好不好？”我边修理指甲边装作无意地问到。
小翠恭顺地答道，“姑娘对小翠自是好的。”
“那改日我和皇上说一声，让你出宫嫁人去吧。”
“姑娘，小翠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姑娘请直说。”小翠跪在地上，大眼睛里满是惶恐。
“哦?难道你不想嫁给你的青梅竹马吗？”
小翠啜泣道，“姑娘一句话，皇上只当是奴婢怠慢了姑娘，惹姑娘不开心了。一定会重重责罚奴婢的，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嫁给心爱之人？”
我突然有些内疚，“好了，好了，和你开玩笑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只是，我问你问题，你要说实话。”
小翠磕头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小翠不敢隐瞒。”
“你这两天为何对我谨慎了起来?”
小翠掩了门，“姑娘，不瞒你说，前几日，我无意间听到太医们告诉皇上，说——”
“说什么？”
小翠面有难色，“姑娘千万不要生气，许是误诊了。”
“说吧。”我心里一沉，隐隐预感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们说，姑娘是没有心跳的。”
第五章
我是云晚，但我也不是云晚。
从伤心湖被救起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我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伤心湖是有灵性的，她将我变成死去了的云晚。
是了，我，只是云晚幼年时期的一只玩偶。
我的主人则是阿稹。
幼年时期，在楚国和云国还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时候，阿稹便喜欢上了云晚。我因阿稹的思念而有了灵性。只要阿稹喜欢云晚一天，我便存在一天。
在云国的后花园，跟着使者团而来到云国的阿稹硬将我塞给了云晚。
我沾染了云晚的气息太久，导致我越来越像云晚。我甚至忘了，自己只是一个玩偶而已。
可是，我活着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坚持云晚应该坚持的东西吗？
至于阿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呢?也许是幼年他小心翼翼为我缝衣服的时候，也许是他为了我和满朝文武百官对峙的时候，也许是我做噩梦他抱着我的时候。也许……
可是，我惨然一笑，若是他知道真正的云晚已经死了，他的心，会不会，碎？
第六章
我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个黑衣人的肩膀上。
我挣扎着，想要下来。
“放开我!”我隐隐觉得是李尚书派来的人。
“阿晚，是我。”黑衣人熟悉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我惊恐地张大了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带我走?
远处，太监尖尖的声音传来，“后宫走水，抓紧时间救火啊。”
云炽是想让我“死”在那场大火中。他悔棋了，他要把我放在另外的位置上，扮演另外的角色。
只是，我留恋地看了一眼火光中显得更为壮丽的宫殿，无声地呢喃道，阿稹。
城门外，马车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
“云炽，你接下来又要干什么？”我冷哼一声，不再看他的脸。
“天师算了一卦，说得公主者得天下。”
我诧异地转过头，“所以?”
“云国现在式微，我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相信不久，吴国或者南蛮就会向我国求亲，无论是哪一国，都有雄厚的兵力，这样，就可以解救云国于水火之中。”
“原来是这样啊。”我莫名觉得好笑又悲哀。
原来我们之间只剩利用而已。
是啊，皇家哪来亲情？
“阿晚，你不要觉得哥哥残忍。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高稹真爱你，又怎么会一直攻打我们云国的边境?”
我苦笑着不说话，云炽不知道的是，李尚书一派的大臣一直上书要阿稹攻打少城，那块不可多得的宝地，无论是谁都想得到。
阿稹的决定，我也可以理解。
至于之后，欲望就像膨胀的海绵。阿稹对云国步步紧逼，我也在偷取楚国的情报。
乱世之中，哪来纯粹的感情？无非是利用与被利用而已。
第七章
我要怎么做?乖乖地成为和亲的工具，还是逃回阿稹的身边？
只要我不说，我还可以是昔日的云晚，陪在他身边，比翼双飞，共白头。
正当我筹谋着逃走的时候。
半月之内，楚国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
云国岌岌可危。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阿稹下定决心，一鼓作气攻破云国的最后一道底线。是因为野心吗？还是因为，我?
谈判的使者带来口信，“只要云国成为楚国的附属国，楚国可以与云国和睦相处，修百年之好。”
云炽讲给我听的时候，我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当然，”云炽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还要你。”
我背过身去，剧烈的欢喜让我忘记了思考。
我不曾去想，为什么阿稹会知道我在云国？
那时的我想，
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一直一直，直到我的生命凋落的那一刻。
第八章
我再次见到阿稹的时候，他的下巴有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乌青，许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我用平日里的口吻唤他，“阿稹。”
他没有答，自顾自地拿起身旁的一壶酒猛灌。
我心里堵得慌，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向地面。
“阿稹，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愣了几秒，表情古怪，似乎在细细咀嚼我话中的意味。
半晌，他发出爆笑，“云晚，我从未觉得你如此恶心。”
我的心就像硬生生的被人扯掉了一大块，生疼生疼的。
阿稹又新纳了几位妃子，夜夜流连于她们宫中。
我闲来无事，便每天养花浇水。小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我多向皇上说说好话。
可我知道，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韬光养晦。
第九章
玩偶本来是没有心的。阿稹，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体验。我也想自私地为自己活一回。所以，我决定告诉你，我的身份。
夜已经深了，我贿赂了掌管绿头牌的公公，得知今日的是宁贵人侍寝。我将她迷晕，躺在她的床上，等候着阿稹。
时间一点一点的焦灼着我的心。终于，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紧张地闭上了双眼。
松竹香飘入我的鼻中，我睁眼，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他转身欲走。
我从身后抱住了他，“阿稹，听我说。”
我吞咽了口水，继续说道，“其实我根本不是云晚，真正的云晚已经死了，死在了伤心湖里面。”
“你是谁？”阿稹的表情瞬间变的狰狞，他掐住我的脖子，“是不是你杀了她?还我的阿晚!”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原来我在他心目中什么也不是。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原来阿稹并没有杀了我。
是我太莽撞了吗？或许我根本不应该告诉他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阿稹并没有见我。就连我托公公递上去的鸳鸯手帕也原数退回。看来，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正当我为与阿稹的关系发愁的时候，云国那只专用来传信的飞鸽停在了我的窗沿上。
第九章
三更时候，我穿上夜行衣，背着包裹，熟门熟路地溜出了宫门。
云炽的信上说，母后病重，让我速速回云国。
小时候，母后总会为我熬我爱吃的排骨汤，乳白色的汤汁总让人回味无穷。母后说，你父皇最爱喝我熬的汤了。可后来，父皇专宠一位善舞的妃子，很少来母后这里了。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会熬这样的汤。
莫名地，我觉得有点心酸。
看到母后容光满面地迎接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
“为什么要骗我?”
“你哥哥和巫族族长定下了契约，如果炽儿把自己最重要的人交出去，巫族族长就答应帮忙退兵，有巫族相助，可比那两国的胜算多了去了，这样，我们云国也不至于论为附属国。”
“最重要的人?我?”
巨大的震惊将我包围，我一瞬间脑子卡住，不能思考。记忆中，云炽总是呵斥我练剑。我跌倒了，他也只会冷冰冰的让我站起来。从小我便恨死了他。
“其实你是我们收养的孩子。”
难不成?难不成?
云炽他……
第十章
巫族一脉长期居住于云国与楚国的交界一带。那里人杰地灵，是修习巫术的灵地。
在轿子里，我一直思忖着，“巫族族长要我何用?还有，云炽最重要的人为何是我?他分明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甚至利用我。”
撇开这些不谈，我苦笑着，以前被云炽利用，现在又被父皇母后利用。原来我注定是这样悲哀的命运。
离巫族聚居地还有半里的时候，我喊了停。
趁着解手的理由，我逃了出去。我不想再为了云国牺牲掉我自己，这一次，就让我自私一回吧。我想回到阿稹身边，哪怕他并不待见我。
走着走着，我闯入了一片森林，才是白日的光景，向前走了几步，诡异的黑暗瞬间笼罩下来。
“云炽!”我皱眉，他怎么会被绑在树上?
微弱的光芒中，我认出他来。我撇撇嘴，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识。
“阿晚，救我!”他的面上有巨大的恐慌，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别怕，我现在就来救你。”
我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在靠近他的最后一步，我拔下头上的珠钗，抵在他脖颈的动脉处，“说，你到底是谁？”
被我挟制住的“云炽”发出诡异的笑声，他“嘎嘎”地笑着，瞬间变成了一道黑气，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化成了人形。
“你到底是谁？”
第十一章
我眯着眼打量他，他太不了解云炽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是我们云国最好的将军，可杀，不可辱。他就算死，也不会丢下面子去求人救他。
我得逃，我还要回到阿稹身边。我不能在这里与他做此纠缠。
正当我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整片森林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宛如老人的手的树根慢慢地变长，抓住我的双腿。
“你想干嘛!”
“我要，你!”
月光之下，这名少年的唇角越发迷人，像是沾染了罂粟之酒。
梦中，有人和我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有人勾了唇角道，“我要你!”都是梦，都是梦，快点醒过来!
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云炽，他似乎瘦削了不少，脸上写满了军旅生活的沧桑。
“阿晚，哥哥其实……”
“哥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故作开心的说道。“另外，昂贵的东西要用昂贵的东西去换吧。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所以，为了云国，我心甘情愿。”
巨大的愧疚在他的眼里疯长。
“好了，我要睡觉了。”
我闭上眼睛，听到掩门的声音后，又重新坐了起来。
高稹，高稹，我想你!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可是，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根据契约，巫族帮助云国大败楚军。那名假扮云炽的男子，正是巫族的族长，夜鹰。
他要了我来，难不成他早知道那个预言?
可是，我并不是真正的云晚。要是他知道了，他会怎么做?
一连十五天，夜鹰好吃好喝地招待我。这让我起了疑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像谁呢？似乎有点像……阿稹。
第十二章
当我平静地问出“你认识高稹吗？”的时候，夜鹰的眼神有些许的闪躲。
接着，他回答道，“不就是楚国的皇帝?天下人，谁人不知。”
“是吗？”我笑了，指着他腰间的玉佩，说，“这可是楚国皇室的宝贝，你怎么有半块的？”
“我哪里有这等的宝贝，赝品，赝品而已。”
“那夜公子何不想到我也有可能是假的？”
他瞪大了双眼，随之恢复平静。
“你知道我为何要了你来吗？”他抿唇一笑，托着腮看我。
我不语，难道不是因为那个预言吗？
“不是因为那个预言，也不是因为你是云炽最重要的人，而是因为你是高稹的逆鳞。你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起来是真的，就对了。”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慢悠悠地说道。
难道，他想对付阿稹?
巫族的人从来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可楚国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很难想象，如果双方开战，会是怎样的局面。
只是，苦了老百姓。
夜鹰到底要让我做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我想阿稹，想到快要疯了。
巨大的血池前，血水咕咚咕咚冒着气泡。我忍着作呕的冲动，蹲了下来。一旁的夜鹰，一点儿事都没有。
只见他从空中拉出一个弧度，血池的水开始剧烈翻滚，然后从里面升出一张血符。
我隐隐觉得不妙，打哈哈道，“我先去上个茅房。”
正当我转过身去，背后传来一阵灼热，似乎要把我的皮肤烫焦，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后背进入我的身体。
我转过身去，夜鹰朝我点头笑笑，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主人。”
第十三章
“接下去你要怎么做?”夜鹰坐在椅子上，玩味地看着我。
“杀…了…高…稹。”我艰难地开口。
“很好。”
我默默站在那里，眼前的景物瞬间模糊。
“你还回来干什么？”阿稹的眼神里分明有欢喜，却竭力压制。
我抱住他，“其实，我是……”
我顿了一顿，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其实只是个成了精的玩偶吧。
“其实，我是云晚的孪生妹妹云澈。阿稹，我是真的爱你的。”
他的眸中有刀刻的痛苦，闭上眼，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秋日涉猎。
阿稹第一次带我来这里。
我想，他大概已经承认了我吧。
我心里偷偷欢喜的时候，却发现身体里一阵炽热，有个声音正在操纵我的大脑，“杀了高稹。”
我艰难地回答，“是。”
阿稹似乎意识到我的不对劲了，过来问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我本想就此离开，可身体里血符的操纵让我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紧张。”
我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
夜鹰一定会在这里设下埋伏。
树丛里冷不丁地射出冷箭，阿稹!阿稹在哪里？
我找到阿稹的时候，几根长箭刺穿了他的胸膛，他似乎奄奄一息。
正当我准备带他离开的时候，夜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看来，血符的效用还是不大啊。”
“你为什么要治阿稹于死地？”
“那得问问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因为一个卦示，我刚出生就被认为是不祥之人，被扔到乡野村间，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如今，他也要死了。我要看楚国乱成一片，方可解我二十年来的心头之恨。”
我莫名地觉得他有些可怜，可是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阿稹。
阿稹，永别了。
这一次，我选择成全自己的情深。
血符的契约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拾起地上散落的箭矢，用力割自己的咽喉。
阿稹，下辈子，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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