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读书台：读《两晋演义》（十七）

恃宠而骄的杨骏 / 从善知止的王濬

人容易犯一种毛病，就是得意忘形，骄傲自满。有智慧的人虽然眼下发达了，他却不敢炫耀，甚至不敢高兴。因为他明白人怕出名猪怕壮，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物壮则老，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地位越高，名声越重，家业越大，他越恐惧不安。这样的话，他就会越来越谦卑，越来越不敢为天下先。比如范蠡，帮助越王勾践报仇后，携带西施江湖逃亡。以后三次置产业发了大财，又三次散尽家财。

可是，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智慧。他们是不会常将有日思无日的，他们热衷享受，追逐无尽的欲望，然后，飞扬跋扈，气焰熏天，恨不能让全天下对他顶礼膜拜。“以为万世基业”，当然就“日益骄固”了。

西晋第一个国丈杨骏就是这样的大多数人。杨家一门二皇后（好比三国蜀汉的张飞家，两个女儿先后封皇后，皆母仪天下，何等尊贵显赫？）司马炎又是个敬老婆的，后来还希望借助外戚力量制衡宗亲。他们杨家自然是一步登天，很快成了天下大家。杨骏登龙跨凤，官拜车骑将军，封晋侯；其弟杨珧，任职卫将军；弟杨济行冠军将军。

说到这里，又有必要提一下曹魏了。就是曹魏不仅抑制宗亲，而且，对后妃和外戚也有限制。曹丕多次强调后宫不得干政，且有明诏禁止奏事太后，这说明曹魏借鉴了东汉的很多悲剧，对于外戚也是不信任的。而西晋则是大杂烩，七荤八素，一个砂锅里面乱炖。搞了几年大封宗亲；接着就毫无顾忌的封赏后家，无限提拔外戚势力。一门因二后而封了好几个大将。

杨骏的弟弟杨珧还算半个明白人，他看到杨氏骤然发家，一时飞黄腾达，还考虑过会有不测之祸。他曾给司马炎上书说：“从古以来，一门二后，每不能保全宗族，况臣家功微德薄，怎堪受此隆恩？……”

他话说的明白，可又没有在行动上有所防患于未然。故而我说他是半个明白人。当然，这至少说明他的脑子比他哥哥杨骏好太多。杨骏就没有想那么多，他是“头脑简单的奸臣”。皇帝是我女婿，前皇后是我亲侄女，现任皇后是我女儿，老子天下第一，我就应该富贵，就应该骄奢淫逸，就应该骄矜自伐。

这个时候，朝中就有两个人公开表示不满了。一个人尚书郭奕，一个是老将胡奋。郭奕是上书弹劾杨骏，说这个家伙气量狭小，不能重用的。司马炎当然不会听了，所谓“疏不间亲”。

胡奋则当面劝说杨骏注意影响，多思身后，不要玩的太过分了。他说：“你老兄悠着点吧，与天家结亲的历代豪门多了去了，不知多少最终惨遭灭门呢！”

这种话杨骏就不爱听了，他说：“你的女儿也嫁到了后宫，也受皇帝宠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话倒是真的。胡奋的女儿也被选进了后宫，也是司马炎比较宠爱的妃子之一。但是，胡女对这种“荣幸”不仅不欢喜，反而很难过。她入宫的第一天就当众大哭不止，有宫女赶紧制止：“你快些把眼泪擦干净吧，如果被皇帝皇后看到就要挨打了！”胡女则毫不惧怕，她冷笑几声，高声说：“我死都不怕，还怕他什么皇帝？”

胡奋听杨骏这样反问，忍不住大笑：“我的女儿虽然入宫，却跟你的女儿天地悬隔，只能给你女当婢女罢了。我家却无关损益，不如公门显赫，令人侧目，此后还请公三思！”杨骏听了，怏怏不乐，对胡奋大为不满，以为胡奋是在嫉妒杨家。

相比不善于听人劝的杨骏，靠真本事吃饭的老王濬则有可贵的地方——我读《两晋演义》大体是按照作者的章回做笔记的，每节都是总结主要内容。而没有提及的次要情节则每每在后面出现可以作为对比人事时，再回头叙说。前文说到王濬在参军建议下，为顾全大局，把孙皓送给了王浑，从而避免的内战，已经提现了王濬的光辉形象。这里跟随作者的文笔继续解读王濬，并拿杨骏作为对照。

王濬有大功劳而遭受中伤排挤，上书自讼也未获朝廷的中肯，他心里便常有不平之气。他这种不平里面有委屈，有不满，有反抗。自己明明是对的，却遭到莫名其妙的问责，岂不委屈？公道明朗，是非易辨，王浑却可以颠倒黑白，左右舆论，王濬当然不满，他不仅要维护自己荣誉，而且也看不惯小人得志；他个性刚烈，不肯下人，自然想表示出反抗情绪，以回击一众鼠辈！

年龄大了以后，有的人会圆滑世故，会明哲保身，会难得糊涂，会性情成灰；而有些人越老越固执，越老越直。王濬属于后者。

王浑因为头功被抢而咽不下气；王濬则因为遭遇不公而咽不下气。回朝后，王濬心气不平，不仅常常跟人讨论战事经过、诸将功绩，而且，还怒而给皇帝摆脸色。朝拜皇帝时，经常不告而别。一个老臣敢这样直接对着皇帝闹情绪，可见内心愤懑到了何种程度。好在司马炎自知理屈，也知道这都是自己不能公允决断引起的，故而他都容忍了王濬的欺君之罪。

这时，益州护军范通看不下去了，他单独会见了王濬，劝他不要这样任性了。范通说：“你应该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你应该归家养老，口不言功。如果有人向你问起灭吴之战，你就说全赖圣主洪福将士戮力，我老汉哪里有什么功劳呢？从前，蔺相如就是后退一步屈服了廉颇，如果将军你能够效仿，也足以令王浑惭愧了。”

王濬听后说：“我也常常以邓艾父子的惨祸为戒呢。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是不能控制情绪，说明我气量太小了。”范通见王濬听劝，便起身称贺：“公能自知小过，便足保全。”范通不是饭桶，他是“泛通”，无所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