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逼自己去讨饭

我逼自己去讨饭

我逼自己去讨饭

        早晨六点钟，送三个孩子去外地求学。送去学校离家不远不近，二百来公里，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坐火车两个小时的路程。因为是孩子第一次出远门求学，同时又适逢假期，因为三家都有车也比较方便，于是三家六位家长都准备过去。但思来想去，终还是要兵分两路：因为有一些行李要带，所以准备开一辆车过去更方便些。可是，以后孩子来回不可能都是来回接送，需要独立购票坐车，学会乘车的技能也势在必行。

因为这三个孩子中学三年都是我的学生，再加上我“善于做孩子的思想工作”，于是我再次幸运的被公众推选为“孩子王”，陪着他们一起乘坐火车前往。

赶七点半的火车，为了路上时间能宽裕点，于是我们六点钟就出发了。三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距离，平时聊天也比较随意。而今天也许是早晨的惺忪和慵懒，三个孩子都无精打采的堆在车厢里，东倒西歪，困眼迷离。于是扶着方向盘的我开启了轻音乐，声音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声：“毁了！”孩子们突然坐直了身子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我继续不紧不忙的说：“我需要回去给你们三个取一样重要的东西！”

“啥东西？”

“据我观察，你们三个虽然坐在车里，但精气神却忘在了家里，我必须要把它找回让你们带上！”

孩子们笑了，我也笑着说：“孩子们，把魂来全，我们聊聊天吧——”

“孩子们，这是你们十六七年里第一次离开家人这么远，而且还要待上那么长时间，不想说点什么吗？”我继续说道。

也许是我一惊一乍让孩子们困神不再附体，也许是我的话题激发了他们的表达欲望，话题很快就聊开了。聊着聊着，其中有个孩子往前凑了凑问我道：“叔叔，你到外地上学的时候不想家吗？”

我逼自己去讨饭

一句话让我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那是一段怎样的生活，又藏着多少别人不知道的故事啊。

顿了顿，我对孩子们们说：“好吧，坐好了，叔叔就给你们说说我的故事吧！”

十五岁以前，我和身边的很多农村孩子一样，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阜阳，而且十几年里好像只去过两次，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家和学校中度过的，九五年，我考上了蒙城师范，九月一号是我离开爸妈到外地求学的日子，有一份对家的留恋，更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所以我很是新奇和憧憬的离开爸妈，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新的学校环境优雅，活动充实，真的能够开启一个农村孩子的眼界，尤其是那硕大的图书室，有着无比的诱惑力。我愿意把我的时间投付到学校各种活动和读书之中去。但任何方式的忙碌都不能阻止我对家对家人对村头小桥、老树、桑葚、庙宇、牛巢等的思念，那每一件物什都浸满了故事和沉甸甸的情感，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我的想念风起云涌充塞我整个身心。

但是，我知道爸妈用极近苛刻的的节俭的方式怎样的超负荷的供应着五个孩子的求学的样子。经过分析和权衡，那个时候是单休日，我回家一趟只能呆一天一夜都不到，来回需要车费至少需要十六块钱，而在学校每天生活费三块钱左右，所以我尽可能不会到那个日思暮想的家。

思念是浓烈的，回家是有时的，周六晚上基本上就是空洞洞的班级和寝室，无形中又为思念燃了一把火。无处安置和派遣，于是我就把它诉之于文字，聊以抒情。就这样写了撕撕了写，后来有一天被我的班主任也是我的文选老师发现了，他顺手拿起我的散记很是认真的看着，接下来他俯下身子对我说：“写的不错，情感浓郁，你可以试着向校刊投稿。”

所谓的“校刊”就是蒙城师范的“鸽子文学社”，是由著名儿童文学家冰心题词的。于是我试着在文学社征稿的时候投上相关的文字，采用率很高，后来我被聘为校刊通讯员、校园小记者，当年我荣获了“优秀通讯员”的称号，还发了一本书作为奖励，后来又干了一段时间的校刊主编。这段时间充实的活动淡化了我的思念。

后来的两年学校生活中，每到周日，校园张大了饥饿的嘴巴，我也不愿意待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于是无论是冰皮始解的春，艳阳高照的夏，天高云淡的秋还是寒风肆虐的冬，我都会在周日早饭后背上我的小黄色军用书包，里面放上一两本心爱的书本，漫无目标的飘向无知的四野，麦田地头我曾经慵懒的睡过，鸟鸣的树林我曾经独坐失神过，塘边的老柳树下曾埋藏了我的文字，我听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看晚霞欲颓的归鸟，我采路边不知名的小花，我救被搁浅的小蝌蚪……这每一件事都如在昨日的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也倍感亲切。

师范的最后一年，我开始校外兼课和家教，生活水平也有所提升，烧饼想吃几个就可以吃几个了，想回家也不再是难事。尤其是后来给教委大酒店老板家的两个孩子带家教，老板每天几菜几汤让我也更为卖力，更主要的是葛老板给我解决了一件我没有能力解决的大事，让我不至于背负一个大大的处分回家，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一直感念在心，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会请他吃大餐并表达我最真诚的感激。毕竟人不能不懂感恩，拒绝感恩，不帮助我我不会愤恨，帮助我的我会用一生记住他。

我逼自己去讨饭

但是逼自己像乞丐一样去讨饭是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一件事。现在想来，都没有再次实施的勇气，但是我当时经过数十次的徘徊退却，最终终于跨出去了这一步。

那个时候，正是师范第三年下学期，大伙都在为分配而忙碌，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以利用，也不愿意让爸妈为我去求任何人，想开了也就不纠结了，看着别人忙碌，我依旧是郊外的闲云野鹤，自由来去，有时候甚至翘课到郊外放松自己。

又是一个周日，我在郊外的农村树荫下的凉风里沉沉的睡去，这一睡就是下午三点多。我知道这个时候已经错过了饭时，但是我不甘心，于是走向附近的小集市，集市很小，几家小餐馆都已经打烊，于是无奈地放弃了集市上吃饭的想法。只能折马回头往学校赶。在回走的路上，经过一个村庄，我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到村里去讨饭吃，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身体高喊着退却内心却有点亢奋。想法一闪而过，顺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但是我又想逼自己一把，让自己在师范的三年里拥有最奇特最难忘的一个经历，也逼着自己去做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我内心斗争激烈:一边打着退堂鼓一边又执拗的逼迫着自己往前冲。

最终，我决定尝试一下，挑战一下。于是脚步艰难的挪进了了村庄，两眼不停的在逡巡于路边的每一户人家，眼睛里明明流露着满满的期望，却不敢和任何人对望，眼睛像做贼般的游离躲避着哪怕是正常的对视。

脚步已经挪移到村子的中不，不能再犹豫了！于是看到村中的小路旁的一户小房的门口，有两位老太婆在在悠闲的唠着嗑，于是准备着手了！走上前去，可是却无论如何张不开口，但是这一家又是人数最少的看着最慈祥的老人了，错过了也许就会迎来更艰难的面对。

就这样欲进还退的踌躇着，脚下都快被我踩成了小路。这个过程，我觉得似乎比女人生孩子还要艰难！最终还是放弃了，支持放弃的理由是：丢人也不能让两家人知道啊，再换一家吧！

于是，心里似乎得到了暂时的解脱，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了，擦不完的汗暂时也枯竭了。再往前走吧！也许我会有好运的！

从村中到村尾，也许只有几十米，也许有几公里，也许只有十几家，也许有几十家，反正我觉得时间极为漫长，眼睛都瞅酸了，可是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一家更为合适的人家去张口！想要放弃，但是内心执拗的有点残酷。不行，今天必须要张开这个口，做成这个事！

最终，还是认定了那两位慈祥的老太婆家。转身，步履坚定，直奔目的地！远远地望去，居然只有一位老奶奶在门槛上坐着，我喜出望外，咬咬牙走了上去，老奶奶见到有人向她走来，也站了起来，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只能怯怯的说道：“老奶奶，我是蒙城师范的学生，因为出来玩错过了吃饭的时候，有剩饭可以给我点吃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越来越担心被拒绝。

更让人吐血的是老太太居然问道：“你说的啥子？”

完了完了！艰难要重新经历一遍，但是转念一想，已经说过了一遍，就是再说一遍又如何！这一遍居然态度更真诚，言辞更恳切，说话的声音却比上一次更大了些。

老奶奶终于听清了，没有说话转过身去，我以为这下完蛋了，说也白说。岂不知老奶奶只是转身给我搬了个凳子让我坐下，说：“孩子，哪能让你吃剩饭，你等一会我给你做饭去！”

我诚惶诚恐，感恩戴德，连忙拒绝，坚持吃点剩饭就行。可是老奶奶还是坚持着要为我下面条。无奈，我只好坐下来等着。眼皮还算灵活的我很麻溜的钻进了厨房，给老奶奶烧锅，老奶奶问什么我就认真的答什么。很快面下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奶奶变戏法似的居然还给我埋了两个鸡蛋！我真的眼睛有点潮湿了，感动再次淹没了我的心房。

吃完饭，我给老奶奶两元钱，老奶奶无论如何都不要，最后，我深深的鞠了一躬离开了他家，在无数次的回头中，我看清了他厨房的山墙旁有一个半搂粗的椿树，椿树下有一个米臼，老奶奶银色的白发犹如飘在风里的爱的丝线，他堂屋的门上，贴着一个已经褪色的“福”字，我坚信：这位老奶奶一定会福寿无边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当时的逼迫自己只是想让自己有一份与众不同的经历，让自己学会求人或者看人脸色。但是直到二十几年后的今天，我依旧不会低声下气的看人脸色委屈自己，倒是在每一次遇到刁难责难和困难的时候，我都不会屈服，我内心总会给自己打气说：“没什么，还能比要饭更落魄的事儿吗？”于是我就有了对抗一切非难的勇气。

我逼自己去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