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那条河（4）

母亲是那条河（4）

母亲是那条河（4）

妈妈一早天没亮就起床了，吃了馒头的妈妈和大姐，晚上睡得可香了。大姐睡在妈妈搭的茅草屋里，妈妈则躺在小小的茅草屋旁，没有被子，她就四处找了些报纸来，盖在身上。起床后，妈妈特地跑到一里地外的一个小沟边，洗了脸，梳了头，破旧的衣服被她拉扯得平坦不少，整个人神轻气爽，眼睛开始有点神采了。

妈妈说，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对生活失去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能好好活下去。 也只有好好活下去，希望才不会只是泡影。

中午时分，何麻子叔叔领来了一个中年大姐，姓史，据说在财政厅工作，家里有老人和小孩需要照顾，想找一个可靠勤快的人做保姆，最好年轻一点，这样体力好，干活可以多干点。在史大姐上下打量妈妈的时候，妈妈一直微笑着，不说话，两个手搓在一起，宽大的袖口越发显得她两个胳膊很瘦。

史大姐问了妈妈一些简单问题，她问一句，妈妈就答一句，不多说一句话。大姐抓着妈妈的手，躲在妈妈身后，只露出半个头，看着史大姐。

后来，史大姐走到一边，单独同何麻子叔叔嘀咕了两句，声音很低，听不清楚，隐约听到，“那个小女孩，，，”妈妈明白史大姐的顾虑，但也没上前去同他们搭话。

一会，何麻子叔叔同史大姐走回来，问妈妈，“你确定你到史大姐家后，你的女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吗？你放心吗？”

在那个随时都可能饿死的年代，妈妈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有坏人把大姐拐走的事情。只要妈妈能活下来，有工资，她便可以买吃的给大姐，给爸爸，那么一家人都可以活下去。这种强烈的求生欲，已经逼得妈妈什么也顾不上了。

“没问题，华女跟着我和她爸从外省走回了她爸爸老家乡下的镇子，一路上她出去找吃的给我们，帮我们打听路，不怕陌生人，也不乱跑，我特别的放心，再说，我一周起码可以见到她一次，只要保证她不饿死，其他的，我真的不担心。” 妈妈说完，心疼地看着大姐，摸着她干枯的头发，心中有多少的无奈不能说。

史大姐听完，蛮感动的。为我姐姐坚强的性格，从小就为父母分忧的懂事和付出而感动。大姐的年龄，正属于需要父母疼爱，呵护和照顾的时候，她却毫无怨言地撑起这个家。如果史大姐不把妈妈招聘回家做保姆，那妈妈和大姐的际遇真让人堪忧。

“那就这么定了吧，你今天就可以随我回去，开始上班，主要工作是做饭，清洁，看孩子，包吃包住，每个月三块钱工资，一周你可以来看女儿一次。你看这样可以吗？”

“行，没问题！我随时可以走，已经做好准备。”妈妈的心雀跃起来， 抓着大姐的手，有点颤抖，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运气这么好，可以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每个月还有工资。妈妈一直没有工作，所以每个月固定有工资发，对她来说，是一件莫大高兴的新鲜事，她终于可以凭一己之力养活一家三口了。

妈妈跟着史大姐走了，留大姐一个人坐在大榕树下。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姐是靠着何麻子叔叔的救济活着。何麻子叔叔很好，每两天都来看大姐一次，每次都带着东西来，大姐总是把东西分成几份，慢慢留着吃。渴了，她就跑到不远处的沟里，喝口水。妈妈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天，她早早就走回了榕树脚，看大姐。妈妈走到茅草屋的时候，大姐还在睡觉，妈妈就坐在一旁等她。大姐醒后看到妈妈，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妈妈笑啊笑，都笑出了眼泪。 妈妈身上换了一件洗得很干净的灰色的外衣，那是史大姐送给妈妈的，虽说是她穿过的，但还蛮新的，妈妈穿起来笔挺笔挺地。头发也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两个大辫子，显得妈妈可年轻了。

大姐和妈妈就抱着，笑着，说着，转眼到了中午，妈妈拿出准备好的一个白面包子，递给大姐吃。大姐开心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她从来只吃过馒头，还第一次吃包子呢。那猪肉香让大姐闻着一直咽口水。大姐接过来，大口地吃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妈，你也一起吃吧。”

妈笑着说，“我吃过了，你吃吧。” 大姐又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妈妈看着大姐吃得这么开心，特别的欣慰。那是她省了一个星期，省出来的肉包子，自己不舍得吃，拿给大姐吃。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才会常常撒这种慌，只有父母的爱，才能抵消肚子饿得慌时的心慌。

在我没出生前，大姐一度是妈妈的精神支柱，妈妈对她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爱。据大姐说，那是她人生中虽苦犹甜的一段难得的经历。但是自从我出生后，妈妈就把爱都留给我，我成为了妈妈的心头肉，虽说我这块心头肉，早早就参加工作，早早就听了她的劝说，嫁给了自己并不是最倾心的男人，并同这个男人生了两个女儿。

妈妈工作了一个月后，如愿挣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三元钱。她开心得像一个孩子一样，把钱妥妥地放到了衣服的内口袋，按了又按，生怕丢了。周末去找大姐，破例带着大姐去吃了一碗粉。大姐说，她记得是肉粉，里面有猪肉和青菜。吃完粉她们回到茅草屋居然看到了爸爸！

可怜的爸爸又黑又瘦，胡子长长的，呆坐在榕树脚下。

“爸爸！”大姐欢快地向他奔去。

“你怎么来了？”妈妈又惊讶也开心。

“你们走后没多久，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就告诉家里亲戚，我要出来找你们。这不，走了差不多一个月，走走问问，听说这榕树脚下有一个女孩，她妈妈时不时来看她，我不知是不是你们，但是总得试试吧？”

“你吃东西了吗？走，一定饿了吧。今天我发了工资，有钱了，我请你吃粉。”

“阿英，你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累吗？受气吗？”爸爸一手摸着大姐的头，一边很关切地问。

“阿毅，我还好，不辛苦，我能坚持。不用担心我。你想吃肉粉吗？刚才华女吃了，说很不错。”

爸爸眼睛在眨着，大姐分明看到了泪光。“走吧，我跟你们走，去哪里都行。”

经历了诸多磨难的一家人，确切说是一家三口，终于又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