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9月16日,娘亲抱着三个月大的我,带着哥哥姐姐回到故乡。
娘亲右手抱着我,左手拎着两个黄色大塑料口袋,肩膀上背着一个大背包,哥哥姐姐们每个人也都扛着一个小塑料口袋。口袋里塞满了衣服、鞋子、吃的东西。
母亲带着我们和这些庞大的行李浩浩荡荡走进车站,上了火车、坐车,下车。火车站出站口的人太多了,稍微一个不留神,小孩子就有可能走丢。二哥把肩膀上的行李刚放地下,擦把汗,一眨眼的功夫找不到娘亲和姐姐了。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车站里的工作人员问明情况后,用车站广播通知:
“请王玉速到候车厅!你的孩子夏天在候车厅等您!”
娘亲也在找二哥。这熊孩子刚才还在我身边,一溜烟功夫跑哪去了?娘亲听到广播后带着行李、我和姐姐们去了候车厅。
娘亲怒气冲冲地跑到候车厅,原本想揍二哥一顿,可是一看到正在放声大哭的二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举起的手放了下来。
“娘,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们了!”二哥哭得更伤心了。
“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呢?你以后一定要跟紧娘。来,把你的手放在我的衣服上,抓紧!别松手啊!夏荷、夏雨也记着抓紧娘的衣服!”娘亲把哥哥姐姐们的小手放到自己衣服上。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阿姨看着围在娘亲身边的孩子和行李,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们家在什么地方?”
娘亲说:“在G城凉亭村。还要再去汽车站转车。”
“我送你们到汽车站。”阿姨把哥哥姐姐们的行李背在肩上,和娘亲、哥哥姐姐到了车站,帮我们买了票,送我们上了车。
娘亲说以前的人特别善良朴实,大家互相信任,根本就不会担心人fan子啥的。现在如果让她带着那么多东西和四个孩子坐车,她说啥也不敢。稍微一不留神,万一哪个孩子被人抱走了或者走丢了,怎么办?
回到凉亭村的母亲,把我和哥哥姐姐们交给一位老红jun照看。娘亲叫这位老红jun老太爷,我们叫他老太ba。小婶子嫌我鼻涕眼泪糊一脸、尿床,不让老太ba把我放她床上。
我爹在八岁的时候遇到了灾年,我的爷爷奶奶相继饿死了。老太ba把我爹姊妹五个抚养成人,又帮他们成了家、照顾孩子。老太ba身材高大、待人和蔼可亲、会做满汉全席。村子里谁家有红白事情需要办酒席的时候就会请老太ba掌厨。至今为止,我依然记得老太ba做的鲜滑爽口的鱼丸子。
娘亲白天下地做农活,挣公分,早中晚回家做饭。爹从部dui退wu后去了G城外贸塑料厂车队修理汽车。
老屋有三大间土坯茅草房和一小间土坯茅草房。中间的大房子是堂屋,两边的房子是卧室。大伯、三叔、小叔相继分了家,在大路边建了房子,老屋留给我们。
哥住东屋,爹娘带着我和两个姐姐住西屋。西屋放了两张红漆雕花木床和大衣柜。到了晚上娘会把一个大木桶拎进卧室。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老屋和故乡的记忆的?
五岁?六岁?
半夜的时候我最怕肚子痛。我怕黑。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就喊娘。娘找到火柴,点亮煤油灯。我摸索着下了床,走到大木桶旁边,使劲坐上去。娘见我坐得惊险万状,把我抱下来,让我就地解决问题。
我怕把地面弄脏了,捂着肚子蹦着。娘说等天亮了铲些柴禾灰过来,再用锹铲铲就好了。
好吧,听娘的。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地面已经被娘亲打扫干净。
娘亲白天出去种田的时候,我跟着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疯跑。有时候看见小伙伴们爬树,我也跟着往树上爬。我总是爬不高,脚刚离地面就滑了下来。至今我仍然没有学会爬树。
我胆子小,也没有学会游泳、抓she。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掏掏鸟窝,捡捡麻雀蛋,在树下捡蝉蜕,在灰土里扒拉土鳖,在大路上玩玩泥巴,把丝瓜杆做成一个圆环,用麻杆挑着缠上蜘蛛网,去粘红蜻蜓。我也会蹲在秧田边抓小鱼、小虾、小蝌蚪。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收音机前听广播剧、听儿童节目。
我特别喜欢马兰花的神话故事,特别羡慕勤劳的小兰能有一个神仙哥哥喜欢她。我也喜欢听《牛郎织女》、《白蛇传》、《阿凡提的故事》、《海的女儿》、《霍元甲》、《夜幕下哈尔滨》、黄梅戏《女驸马》。上了小学之后,我因为听收音机荒废了许多学习的时间。收音机是我的启蒙老师。
17天前送母亲回故乡的时候,大路长满了荒草,小河干枯了。老屋在很多年前倒了。母亲在老屋周围种上了树。那些树长得怎么样了?我和父亲、哥哥姐姐们终究没有回老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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