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琴华
我小时,我妈和大娘、三婶、四婶一到端午了,就会聚在一起包粽子,而他们彼此包出来的粽子人们叫妯娌粽子。
那时大伯和四叔都在县城上班。大娘和四婶却跟我妈和三婶一样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大伯雷厉风行,大娘干活就麻利,说话快言快语,大有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派头。要到端午了,就跟我妈、三婶、四婶打招呼:“明儿都别到生产队里挣工分了,到我家包粽子。”四婶生来有些看不惯大娘做大的派头,见不得大娘叽叽喳喳发号施令的样儿。一听大娘的吩咐就撇着小嘴说:“家还不都给你当了?”也就是说妯娌四人能不能包粽子,还得生产队长说了算。生产队长不准假,你也白吆喝,四婶就乜着一双丹凤眼回家了。生来有些胆小的我妈和三婶生怕大娘和四婶有隔阂,彼此见了面不说话,赶紧溜到四婶家进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妈和三婶见四婶不动声色,急了,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四婶听了,倒乐了,说:“缺我这盘菜还就不行。”原来四婶包的粽子小巧玲珑,煞是好看,别说大大咧咧的大娘赶不上,就是生性胆小的我妈和三婶也赶不上。
其实,大娘对四婶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不跟四婶一般见识,不放在心上,到了包粽子时还会叽叽喳喳到四婶家邀请四婶。大娘推车或割禾是一把好手,包出来的粽子总是歪瓜裂枣不好看,放到锅里说不定还煮散了。大娘见此情景,还嘴硬,不服气,对四婶说:“明儿到队里挖土挣工分,看谁用独轮车推的土多?”大娘块头大,粗腿粗胳膊,有力气。四婶个子也不矮,可是细腿细胳膊,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小蛮腰,风一吹跟要倒了似的。妯娌四个你一言我一语,时间不大,就能包出一大锅粽子,够一家人吃好几天。
儿多老母苦,大娘有六个儿女,一到堂兄弟姐妹要交学费了,大娘就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一次,大娘家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见要不到学费,责问大娘:“爸爸每月发的工资呢?”那时我读小学三年级,这位堂兄读小学五年级。大娘被我这位堂兄闹得没法,赌气说:“给你爷爷打酒喝了。”爷爷一辈子没什么嗜好,就是爱喝酒。大伯从县城回来总要给爷爷带一两瓶酒。路旁说话草窠有人,大娘的话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爷爷听见了。爷爷很生气,说:“一瓶酒能值几个钱?”大娘在气头上,说:“再不值钱,难道不是钱啊?”结果,你一句我一言,大娘和爷爷吵起来了。本来,爷爷都是和大娘一家住在一起的,大娘跟爷爷一吵架,爷爷赌气搬到四叔家住,也就是四婶家住。端午又要到了,四婶对大娘说:“大嫂,来我家包粽子啊。”
按照惯例,爷爷在谁家住,几个妯娌就到谁家包粽子。爷爷到四婶住了,自然妯娌们就得到四婶家包粽子。谁知大娘像四婶当年拒绝四婶一样一口拒绝了四婶:“今年不吃粽子了。”当时我妈、三婶也在场,赶紧对大娘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娘也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嘴上那样说,心里早已磨刀霍霍向猪羊了。就这样,几个妯娌嘻嘻哈哈一路朝四婶家涌来。我妈、三婶、四婶见到爷爷率先说:“爸爸,大嫂子专门给你包粽子来了。”爷爷一脸笑容,说:“你大嫂子辣椒嘴红糖心,没有坏心。”这时,我妈、三婶、四婶就一起对大娘说:“今儿包蜜枣粽子,得让大嫂子从今往后成为蜜枣嘴。”说完,就一起笑,爷爷呢?也笑。
这一情景,正好被过路的邻居撞见,他们心里不禁感叹:端午还没到,粽子还没包,这家就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是妯娌粽子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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