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勇
母亲一生节俭,一辈子没有戴过首饰。非要找出一件装饰品,那就是常年环套在手指上的——顶针。
一枚小小的铁箍环绕了母亲的整个青春岁月。母亲说,小时候家里穷,早早的就学会了做针线活。每逢集市,姥姥便会带着一摞摞的鞋垫到集市去卖,贴补家用。白天上学,晚上母亲就和姥姥、小姨一起纳鞋垫。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羸弱的身躯镇定自如,顶针依附在纤细的手指上,顶着坚硬的钢针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粗布,将厚厚的碎布紧密地缝合在一起,也揉进了一年四季轮回更替的如水流年。
和父亲结婚后,日子仍像揉皱的纸张一样,紧巴巴的。印象中,母亲一年四季都在劳碌,白天在田里和男人一样摸爬滚打,晚上还要为一家人缝缝补补。最难忘记的就是母亲给我缝补鞋帮的场景。
男孩子成天疯跑,穿的鞋子经常帮坏底薄,母亲却从不责怪我。每每吃过晚饭,母亲便系上围裙,开始补鞋帮。母亲从笸箩里取出顶针套在手上,娴熟地穿针引线,左手将棉鞋抵在腿上,右手将针尖扎入鞋帮,顶针顶住钢针末端,拇指与食指捏住穿入鞋窠的钢针,用力一牵,钢针引着麻线在身前滑出一道弧线。缝补一阵,母亲将钢针在鬓角边头发上蹭蹭,继续俯下身子劳作。一针一针,像一个勤勤恳恳播种的农民,一行行、一列列,密密麻麻地书写着生活的诗行,缝补着对孩子的爱恋。
成千上万次的牵扯拉拽、抵顶刺透,一家人有了带着补丁却可暖身的衣衫,有了针脚密密却可登山踏雪的棉鞋,有了一床床虽然粗糙却暖人的被褥。一个小小的顶针,在艰苦的条件下承载着生活的希望,寄托着母亲无限的坚韧。
生活渐好,针线也悄悄退出了生活的舞台,母亲却不舍摘下手上的顶针,为孙子缝制褥垫,为外孙女缝补沙包,手到擒来,事必躬亲。我们都怕母亲劳累,抢母亲手中的手工活。可一到农闲时节,母亲还是将洗干净的袜子、套袖托在手里,照例套上顶针缝补着。
七十多岁的老人,本可以安享晚年,可是母亲还像年轻人一样忙忙碌碌地劳作。冬季无事,母亲坐在热乎的炕头上,还会和过往一样纫针引线、缝缝补补。
细细端量顶针,锃亮闪光,上面密布着或深或浅、或大或小的针眼。透过针眼,折射着母亲在如水的光阴里无惧艰辛的坚强。
母亲的戒指就是这枚小小的顶针,伴随母亲一生的顶针,退出生活,却定格在心里。这枚最美的戒指,连缀着细碎的光阴,环绕着母亲的手指,从未曾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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