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信号》，［美］雷蒙德·卡佛 著，小二 译，收录于《请你安静些，好吗？》，南海出版公司，2022年1月）
韦恩和卡罗琳实则是一对普通的夫妇，没见过什么大的世面。这主要受限于他们并不宽裕的收入。经济状况一般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拥有富足的生活而对奢侈的日子习以为常，这就使得他们打算在卡罗琳生日那晚尝试一番奢侈活动之前事先做好了量力而行的计划。由此，开启了透过表象管窥小说里几个出场人物真实一面的文字旅程。
韦恩和卡罗琳来到阿尔多，他们从未去过的一家高级餐馆。阿尔多本人亲自接待了他们，这让“他们对他的殷勤甚为满意”。在餐桌旁坐下后，韦恩和卡罗琳交谈了起来。他们的交谈貌似轻松，实际上，两个人皆紧张的要命。他们没在这样的餐馆用过餐。他们不是经常出入阿尔多的那种上流阶层的人士，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出口就充满了底层之人饱含欣羡的鄙俗味道。
作为这家高级餐馆的拥有者，阿尔多的个人琐事被韦恩和卡罗琳当做故事般的谈论着，互相攀比着对阿尔多个人琐事的熟知程度，尽管他们都是从报上读到的那些揭秘似的文字。韦恩还知道阿尔多穿的西服，一套值三百块。这样的交谈跟这家餐馆的氛围不搭调，明眼的读者会一下子看出来，它传递出韦恩和卡罗琳不属于这儿的信号。
面对菜单，韦恩和卡罗琳不知道点什么好。他们不熟悉菜单上的菜品，这又是印证他们在高级餐馆拘谨不安的信号。他们最终还是一人点了一块牛排。他们熟知的菜品绝非阿尔多的特色佳肴，可只能这样了。他们尽量把自己表现的对这个地方很是熟络，以示自己并非初来乍到，可牛排这种寻常化的菜品仍然暴露了他们实为普通人的一面。
这一面在韦恩要了小瓶装的国产香槟上昭然若揭。卡罗琳却想要一瓶枪骑兵。卡罗琳最近有了一伙常来往的人。卡佛在给读者传递一个令人不适的信号，卡罗琳和那伙常来往的人在一起时，开了一些眼界，相比收入拮据的韦恩，卡罗琳尝试过一些称得上奢侈品的东西。产自葡萄牙的枪骑兵即为其中之一。
在韦恩和卡罗琳所谈的正事里，努力让卡罗琳高兴起来的韦恩顺着妻子的心绪寻求着一番改变自己的保证。韦恩答应卡罗琳，如果“不时地出来走走有好处”是卡罗琳想要的，他会做到这一点的。“这取决于你”。卡罗琳的漠然让这对夫妇的热情注定了无法升温。
卡罗琳还在记恨韦恩有了外遇。卡罗琳没将自己的恨意直接阐明，而是以他们夫妇间都能明了的小性子顾左右而言他的表现出措辞上的多义性。“我根本不在乎你去干什么”。读小说读到这里，读者明白，韦恩不该这么说。韦恩的说辞表明，韦恩不在乎卡罗琳在外面发生的事，相应地，卡罗琳也应当同等看待韦恩的外遇。
“是这样吗？”卡罗琳对韦恩为人的了解聪明地藏在一句简单的诘问里，也让读者看到了这对夫妇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韦恩趁卡罗琳生日这天，带她去阿尔多用餐，他在挽救自己的婚姻。可他努力的方向却用得不是地方。
在阿尔多用餐时，韦恩一直想把自己表现的像个体面的上流人士。他管喝汤用的勺子叫做汤匙，他以为把话说得学究气十足就是上流人士的作派了。殊不知，真正的上流人士不会像韦恩这么说话。真正的上流人士仍然管喝汤的勺子叫勺子，他们同韦恩这种底层人士的区别在于进出高级场所的那一份随意。
当阿尔多的侍者对汤匙何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时，卡罗琳对前来询问“有什么问题”的阿尔多解释了一遍自己的丈夫缺一把汤匙。卡罗琳也学着韦恩的腔调把话说得十足的学究气。藉由这一情节，卡佛放大了文字里传递出的信号。卡罗琳最近交往了一伙人，尝试过一些奢侈品，那并不表示她就脱胎换骨，成了她想成为的那种人。她骨子里浅薄的跟韦恩一样，不会在眼界跟认识上发生什么质的转变。充其量，卡罗琳会同韦恩在今后不停地吵闹着，毕竟，她看见过什么叫做奢侈的生活，由此会对韦恩生出不满的心绪。他们的婚姻却不会解体，不会像韦恩担心的那样急欲知道一个答案。
韦恩想知道和卡罗琳还有没有可能继续过下去。卡罗琳闪烁其词的敷衍韦恩，同时，“她吃光了她盘子里所有的食物”。韦恩和卡罗琳在阿尔多争执了起来。争执中，卡罗琳一边埋怨自己把一生中最好的时光给了韦恩，一边大快朵颐的对付盘子里的食物。如此的滑稽场面已经宣告了这对夫妇仍然会在一起的可能，只是卡罗琳今后会玩世不恭的对待韦恩，对待他们的婚姻。
就在这家高级餐馆里，卡罗琳陶醉于阿尔多的殷勤。她把这样的殷勤视作对自己的献媚，她欣然于享受它。阿尔多周到的礼节，热情到真诚的服务都在让卡罗琳的那颗心活泛了起来。卡罗琳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她把阿尔多的真诚当成了一种关切。在她同韦恩不再亲近后，一个斯文、有礼，并且腰包鼓涨的男人的殷勤，会让卡罗琳产生自己作为女人还有着无穷魅力的错觉。
这样的错觉出自卡罗琳自我认识的不足。拥有阿尔多餐馆，已跻身上流人士的阿尔多本人对前来用餐的客人，无论是谁都热情而周到。那是他的标志性礼节，一种商业化温和包装下的招牌。不明就里的卡罗琳在错觉中把阿尔多送给自己的一枝玫瑰看做懂事的男人对女人应许的温存，不料，阿尔多又忙着挑选另一枝玫瑰去送给其他的客人，这让还未从感动中恢复过来的卡罗琳跌进了自我难堪的失落中。
阿尔多圆滑地招待每一个客人，虚荣的卡罗琳招架不住这种圆滑，反倒被自己的虚荣引出了她本人真实的一面。这一面对应韦恩的鄙俗与浅薄，注定了这对夫妇终生都只能在他们熟悉的底层兜圈子。他们学不会圆滑，更不知晓圆滑是上流人士必备的社交技能。这篇小说刻划出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真正的自我形象，在深藏于文字间那些暗示性的指引下，作为读者的我们得以认识一个个真实又滑稽的人物。那是我们自己，掩不住、藏不了的自我本貌。
2023.5.9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