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院内过道两旁的盆栽一展身姿,叶子娇嫩欲滴,温和的阳光爬过门窗,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内,又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
床上那女子还在梦乡之中,均匀地呼吸着,高耸的胸脯起伏着,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就美丽的脸庞又多了些许的可爱,如果此时有人走近她,一定会忍不住吻她,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但是如果知道她醒来后的模样完全不像她睡着时候的样子那般让人怜惜,又定会站得很远。可是他们不知道人在睡着的时候才是他们的本性。
或许她梦见了什么让她很开心的事,还未醒来嘴角就有了微笑。她慢慢睁开眼睛,也许是光线刺眼,她不断地眨着眼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改变。
门外有脚步声,声音离门越来越近,听起来是朝着这间屋子而来无疑。她立刻闭上眼睛继续睡,不过这次是装睡,并不在乎进来的是谁。
进门人很小心地推开门,脚步也很轻,端来得饭菜放在桌上也一点响声也没有,如同这房间里,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孩子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不想打扰她的美梦。
可是他还是打扰了,他坐在靠门的位置,道:“有两种人才喜欢躺在床上,一种是生病的人,一种是懒惰的人。”
没有人回答他,看上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又继续说道:“前一种人惹人同情,后一种人惹人可怜又可恨。”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继续道:“如果是生病了,就该让她回家好好看病,如果是懒惰也应该让她回家好好‘看病’。”
床上女孩的手动了一下,当然进门人也发现了,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继续道:“你要是不想下床就待在床上吧,但是别忘了吃饭,饿坏了我就交不了差了。”
这时候床上女孩终于忍不住发了怒。果然她睡着了的样子才是最惹人喜欢的,她一个大翻身就翻下了床,瞬间就到了桌边,
她的剑也已经放到了进门人的脖子上,进门人却丝毫没有慌张,就像很有把握这个绝对女孩不会杀他。
果然女孩也没有杀他,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进门人道:“那你应该在哪里?”
女孩道:“当然是客栈。”
进门人问道:“客栈有什么好?”
女孩答道:“客栈可以吃饭,可以睡觉,可以不用见到不想见的人,可以不用说不想说的话。”
进门人道:“这里也可以吃饭,也可以睡觉,你不想见谁我都可以挡住,你不想说话也不会有人逼你,这里还有你最喜欢的衣服,喜欢的美食,喜欢的话,你所喜欢的一切这里都有,难道不比客栈更好吗?”
女孩道:“可是有一样这里没有。”
进门人问道:“什么?”
女孩道:“自由。”
进门人道:“如果你想去客栈,我可以给你买下来,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女孩道:“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想去了。”
进门人道:“因为那里没有了你想见的人?”
女孩把剑握得更紧了,道:“他们在哪里?”
进门人道:“他们有朋友接。”
女孩道:“朋友?”
进门道:“你不知道?”
女孩问道:“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接他们的就是朋友?”
进门人道:“有个女孩子看见那个穿蓝色衣服的男子倒在地上,很是担心。”
江清月猜想“女孩子”一定就是舒阅微。
女孩道:“我能相信你吗?”
话语间没有底气,就像是一种渴求,渴求他会说当然。
当然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江清月又问道:“那位朋友没有阻止你带我走?”
进门人道:“我发现她们来时就先带走了你。”
江清月道:“那个瘸子呢?还有那个黑衣人?”
进门人道:“他们好像认识我,很有自知之明,跑了。”
女孩又问道:“我的两个朋友都没有事?”
进门人道:“和你一样都只是中了迷烟梦中眠。”
女孩慢慢地收起了剑,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心里有一块很大的石头落了地。
进门人问道:“你好像很担心他们,哦,不,应该说是他,可是他也担心你吗?”
女孩饿了,面对着她最喜欢吃的饭菜,她没必要虐待自己,狼吞虎咽,道:“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知道。”
进门人果然没有再提。转而道:“我们的江家大小姐一点也不像个大小姐了,倒像是一个江湖草莽。”
女孩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叉腰,一只脚踩在一张凳子上,做了一个痞子的造型,对进门人怒目圆睁。虽然那表情就像是要将进门人融化在她的眼神中,但奇怪的是那并不是杀气,更像是两个在爱情中吵闹时候的生气,道:“江云风,你说话的样子越来越像你义父了。”
江云风道:“我义父的女儿清月大小姐越来越像个男孩子,以后谁敢娶你啊。”
江清月不屑道:“为什么我就必须要嫁人。”
江云风道:“不是你必须嫁人,而是女孩子都会有出嫁的一天,何况三江门大小姐的婚姻对于武林来说是一件大事。”
江清月觉得江湖中人真是无聊,讽刺,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她的人生私事居然成了能撼动天下武林格局的大事。还不是因为她与三江门扯上了怎么也不可能摆脱的关系。
自己并不想做什么三江门大小姐,她只希望能像那些普通人一样有爹娘疼,有童年,有小伙伴们一起从小玩耍到大,找一个普通的小伙子平凡地过着小日子,看花开花谢,看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
可是她的未来在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从小她就被教着如何做一个美丽大方,知书达理的三江门大小姐。她有很多好看的衣服,一个月都不会重复,可是没有一件是她喜欢的;她有很多经过天下名厨苦根据她的体质精心研制的食物,可以吃的很好而且不会发胖,可是她喜欢吃的却很少;她有很多名师先生教她学文识字,每天看着那些先生摇头晃脑在念经一样她都不知道念的是什么意思。
她得到了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最期望的东西,可是普通家庭家孩子所拥有的她却没有。唯一值得她所珍爱的就是她温柔贤惠的母亲,从她记事开始,母亲就一直没出过门,只围绕着家庭在转圈,而父亲却还总是对母亲不满,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对母亲的责骂似乎就没有停止过,而对外他们却显得特别恩爱,直到在她15岁时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记忆便断了。
从那天开始,那个家就不再值得她想念,那里也没有任何她所需要的东西,那些锦衣玉食,四书五经就让他们见鬼去吧,她更不想成为名门联姻的工具。她想逃出去,再继续留在那里她会窒息而死。
终于她成功了,在江云风的帮助下她成功的逃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冒着被父亲责罚的危险帮她,也许是他这个哥哥疼爱自己的妹妹,也不忍心看着她不开心吧。
不管如何,她从此不再有人管她,虽然会时常饿肚子,但是她确实比以前更自由,更快乐。更让她值得高兴的是江云风受到的责罚只是要他负责把自己找回去,江清月当然知道三江门的消息网遍布全天下,要想找到她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她这几年她还是被找到过好几次,不过即便她逃了出来,三江门的大小姐还是只有她江清月一个,所以没有人敢对她不敬,而且无论是谁找到她都必须要带她先去见江云风,这样一来她就更不用担心,几句好话撒个娇也就能糊弄过去,还能从自己的哥哥那里得到一定的经济支持,至于哥哥怎么在门主面前交差她就不知道了。
仔细想想自己还是顶着三江门大小姐的光环,偶尔有人认出她还是会得到一些便宜之处,可这也没办法,她没法改变身份,但是需不需要接受这些便宜她有权利选择,不再受制于人,这就已是足够。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被抓回去,更不想被抓回去嫁人。
所以她很快就摊牌:“你要又是想让我回去,就别白费心思了,你要么马上回去,要么给我点钱马上回去。”
江云风摇摇头,无奈道:“在你这个妹妹面前我连一点做兄长的威严都没有。”
江清月道:“正是如此我们还能坐在一起聊上几句,否则我早就走了。”
江云风道:“没我的命令你要是能从这里走出去那我这个哥哥就真的也太没用了。”
江云风的确没有吓唬她,这里是三江门的分部之一,这样的分部还有很多,遍及天下,一个个分部就是一个个联络站,这些联络站点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大到可以网罗天下,江湖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第一时间传到门主的耳朵里。
三江门门规森严,一切行动只听门主指令。天下百姓的主人是皇帝,而三江门的主人就是门主,这种对比一点也不为过。江云风身为门主的义子,也是代理门主处理外部大大小小的事务,江云风握有生杀大权,只要不直接涉及门主极其核心人物的事件,他都可以便宜行事。
身为前三江门大小姐,江清月当然很明白其中的利害。要想真硬碰硬,就凭她的武功和她那点小聪明,她根本一点便宜都不可能占到。
可是今天她却就想试试,这个被寄予厚望,三江门未来的门主的哥哥到底有多厉害。不待江云风反应,江清月已经从他的头顶燕子一般掠过,瞬间到了他的身后,离门只有了一步的距离,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踏出这道门。
如果要问一步之遥的距离有多远,江清月此刻应该是深有体会,这一步的距离就是从她站的地方到门口的距离,这一步将会让她再一次失去自由,过去几次哥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逼她,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难说话。
她想挣脱,可是扣在她肩上的手指让她使不出力气,江清月全身一软顺势倒在江云风的怀里,双手围成一个圈围在他的脖子上。
她当然是装的,因为江云风并没有使出足以让她瘫软的力气,也没有点住她的任何穴道。所以江云风变得有些慌张,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他是个帅气的男人,做事精明干练,身材健壮高大,凭他江云风三个字就能让江湖中无数男人望其项背,当然也有很多女人想望其项背。
女人需要男人。
能与江云风这样的男人共度一夜就是人生最值得炫耀的事。
男人需要女人。
江云风是男人,长年在外,他需要抚慰内心的寂寞,当然就会有很多女人,每次在排遣寂寞之前他都要喝上几大壶酒,那时候他就像是一头燃烧着的火狼,猛扑向他的猎物。一夜过后那猎物就将与他无关,毫不留情被他地扔下,他绝不会再回头看一眼隔夜的猎物,这是他的猎杀原则。
江清月是个女人,在江云风的眼里她却与众不同,只可远观,任何人敢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都不会原谅,也包括他自己。
江清月环抱着他,她的呼吸断断续续地飘到江云风的脸上,他的脸越来越红,脑袋也有些发晕。江云风是个自持能力极强的人,但是此刻他也有些把持不住,但是他绝对不能在她面前犯错,哪怕一点也不行。
江云风推开她,若无其事地说:“都是大人了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让人看见岂不有辱斯文。”
江青月大笑起来,笑着道:“哥哥抱一下妹妹竟然还害羞,我的哥哥看来只是年龄大,心理却还是孩子。”
如果是亲生兄妹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合适,但是她却忘了眼前的这个哥哥是她父亲的义子。
江清月忘了,江云风却一刻也不敢忘。
他打断道:“好了好了,跟你说实话,我这次出门并非是来找你回去。”
江清月道:“哦。”
就是简单的一个字,只要不是让她回去,其它的事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江云风心知肚明。道:“作为兄长,我还是要告诉你,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江清月略感疑惑,问道:“你什么意思?”
江云风道:“因为你朋友身上有东西让别人很想拿到。”
江清月眉头一紧,她忽然想起陆盛雪和孙瘸子的那番对话,其中都是关于陆盛雪的来历和身世,虽然没有明说,到那时当他们说起那把剑的名字时,她多少也知道了些。
江清月道:“我吃完了可以走了吗?”
江云风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这就是默认。
说走就走,她已走到了门外,又问道:“我进城时跟着我的那两个人是不是你的人?”
江云风道:“是。”
江清月道:“他们死了。”
江云风道:“我知道。”
江清月道:“不是我杀的。”
江云风道:“你不会做那种事。”
江清月问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江云风道:“我知道。”
她点点头,走了,边走边大声说道:“我还要住在这里,不用打扫,我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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