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愤怒的能力，是可悲的

你上一次愤怒是什么时候？

我相信，如果我在日常生活中问我能够接触到的人，多数人可能都会一脸茫然，或者觉得我莫名其妙。少部分人甚至可能会认为我脑子有问题。

我还相信，有很多人都会是这个样子。

对于除整天吃饱之后便没有正事可干的键盘侠之外的大多数人，“愤怒”早已是一个无比遥远，甚至是一个与他们的日常生活毫无关系的词汇。

很多人不但不会愤怒，甚至不会悲伤，不会幽默。他们要么只会“感动”，要么只会“吃瓜”，要么什么也不会。

所谓的“佛系”，早已成为越来越多的人挂在自己身上的标签。从他们的脸上和心里，你几乎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无法捕捉到，更不用说愤怒。

愤怒，不是戾气，不是肆无忌惮地在网上胡喷、乱骂人。

愤怒，不是怨恨，不是在网上说一些酸溜溜的话，不是单纯地倾倒负面情绪。

愤怒，同样不是抬杠，不是斤斤计较，不是整天拿着显微镜去给一切人或者事物挑毛病。

它是内心中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焰，更是支撑一个正常的写作者持续创作、持续发声的动力。

我是一个没有失去愤怒的能力的人。

作为一名写作者，我需要尽可能多地去观察更多的人和事，去搜集更多对我有价值的信息。

在收集和接触信息的过程中，我难免会被某些事物及其激发的某些情绪所影响。大多数正常人都难免会这样。

当我见识到某些见不得光的恶行，并意识到那些始作俑者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逍遥法外时，我会愤怒；

当我看到某些人只因为身份或者出生地的不同便能够享受到比其他人更高的待遇，还公开声称这些待遇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会愤怒；

当我看到某些人只为维持最基本的日常生活都不得不竭尽全力，还要遭受来自多个不同方面的压力或者压榨，甚至发声都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回应时，我同样会愤怒；

当我连写一篇文章都要考虑这件事能不能说、那句话会不会惹来麻烦，写每一个字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无形的红线时，我总是会愤怒；

当我的文章和言论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而从各个平台上消失，我却连一个哪怕貌似正当的答复都无法得到时，我更是会怒不可遏。

这本应是所有真正的写作者都具备的情感，甚至是正常的人都应该具备的情感。

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先后丧失这项能力，还说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是不正常的人，甚至是怪人、是神经病。

他们对一切事物都司空见惯，把所有的事物都默认为合理。他们从来不知道所谓“存在即合理”的真实含义，却把它当作自己的第一座右铭和万能挡箭牌。他们永远不知道“同理心”是什么东西，并认为一切贫穷、倒霉、遭受不公正待遇或者不幸的灾难的人都有原罪、都是活该。

除了他们自己的小世界之外，他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只要某些不公平、某些灾难不降临到他们自己的头上，他们可以永远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还用鄙夷的目光来打量所有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所谓的“佛系”，本质就是冷漠、淡薄、逆来顺受、不作为，更是他们的本质。

我不求他们理解。

我关注过的一位著名猎头曾经说过：真正的梦想，注定是不能被大多数人所理解的，尤其是你身边的很多人。什么人都能理解，什么人都能做，那绝对不叫梦想。

我早就知道，写作这条道路，注定是一条需要长时间忍受精神上的孤独，甚至有可能要终生忍受这种孤独的路。

一个写作者，很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确定自己适合写什么、应当写什么。而且，在此之后，他还不得不考虑，他要写的作品，能不能带给他足够的收益，甚至是，会不会给他带来某些麻烦。更何况，他的作品很可能在很长时间内都推广不出去，都没有办法为他带来足够的收益。

走在这条道路的人，大部分都无法坚持太久。他们要么主动放弃，要么不得不放弃。

我是一个还在坚持、还在硬撑的人。我继续硬撑下去的动力和原因，不仅仅是我对这项事业的热爱，更是因为我对这个行业和大多数从业者的现状的愤怒。

从来没有人规定，写作者，就活该受穷，就活该累死累活还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可是，有一部分人，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当中，有号称自己看书实际上却只看只追求“爽”的网络小说的人，也有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根本不看任何书的人。可是，对写作者们指手画脚，甚至冷嘲热讽得最欢的，往往也是他们。

任何写作者的艰苦或者悲惨遭遇，不过是他们口中的笑料。

我不只是直面多数写作者所面临的困境的人，更是努力去撕碎这些对世界完全多余的人戴在脸上的、貌似光鲜的假面具的人。

有人问：是水平低的读者培养出水平低的作者，还是水平低的作者制造出水平低的读者？

这个问题，我暂时还给不出答案。

我只知道，还拥有愤怒的能力的人，不会任由这种现状永远持续下去，不会把它视为合理的、理应万古不变的常态，会尽可能地努力改变它。

失去愤怒的能力，是可悲的。

不会愤怒、不会表达不满的人，或者说，麻木的人，都是可悲的人。

因为，他们的整个情绪表达能力，都是在退化的，都是在逐步消失的。

网上流传的“戒掉情绪”，是指不要被情绪完全控制自己、不要随时随地胡乱宣泄情绪，而不是任由或者主动让自己的情绪表达能力退化。

完全麻木的人，不但不会愤怒，同样也不会悲伤，更不会真正地快乐。失去一项能力，不意味着其他能力就不会失去。

而且，同样因麻木而丧失的，还有辨别是非的能力，甚至是辨别利弊的能力。对貌似与自己无关的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人，自然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真正关心。

我不希望自己像那些麻木的人一样，更不希望自己只因为和他们不一样便被视作异类。

这不应该是个很高的要求。

2020.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