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望月

今晚是难得的清风朗月夜。碳墨蓝的天空干净飒爽、像无边无际的黑暗调幕布，灰白色的云朵如同团团棉花糖、蓬松柔软，简直叫人眼馋、恨不得一抓一把，扯下来尝尝！它们堆积着，挂搭着、飘荡着，间或有卷着橘红色边儿的、絮絮拉扯着，却也不拥挤、不疏离，而是高低错落、漫天挥洒，飘逸灵动。

这是爱丽丝梦游仙境？还是我不小心掉入了童话世界？也许是上帝他老人家忽然童心大发、此刻正躲起来莞尔呢！

一轮圆月、正大仙容，自地平线上冉冉升空，笑意盈盈探向人间。

我一时痴了，呆呆地望着这天空、这云朵、这月亮，似乎有风掠过树梢，沙沙声中、儿时旧事浮现眼前。

也是今晚这般明媚可人的月亮、这般清爽透彻的夜空、也有数丈高的白杨哗哗地响，一样的草木花香在微风中弥漫。

那时候的我们拥有一堆真正的小伙伴，放学后总要一块儿疯耍到肚饥、回家填饱了又急慌慌跑出来、再次于小路上聚集玩闹，直至夜晚某家大人喊娃睡觉、才不得不散了、各回各家。

慢慢走着，看那月亮挨着东边一栋大楼渐次攀高，不多会儿到了中天，间或搭在道旁的柳树边上，与柳从容相对，“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垂柳胜松，身姿曼妙，而月华高洁，成绝美水墨国画。

经过杨树，月亮又透过杨树叶儿筛下片片清辉，逢着这个季节特有的、一地的杨花柳絮，如雪如云，团团毡毡，月光下彻，有“空里流霜不觉飞、月照花林皆似霰”之境。

记忆中、小时候的月亮总是比现在更大更美更亮，这可能只是错觉，也可能是“一言旧时即惯于美化”，但现在城市空气污染重，月亮的美总像是隔了层纱、打了点折。虽然今晚的圆月足令我生发出些微的感动。

生活在城市里的现代人，习惯了快节奏，“感动”不常有，偶尔也可说是矫情，“矫情是病、得治”。

犹记当时，某个神奇的夜里，仍然是小伙伴们疯玩儿至夜深方散，虽无带着项圈的捕猹少年，但那晚上的圆月于我也是终身难忘。因了一堆人疯的时候并没有的，是单单一个人往家跑的时候，猛抬头，忽然发现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光彩夺目的彩色光环，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色鲜明，且漫天画成一个超级大圆圈、横贯中天、硕大无朋，恰恰将圆月围绕一圈，衬得月色越发冰清玉洁。

身为小屁孩，忽忽夜观天象如此异样，懵懂无知地张大了嘴巴，一溜烟跑回家，万分激动地一把摇醒早已沉酣梦乡的老娘，还没等报告，脑壳上便“啪啪”挨了娘两巴掌，“出去！”被吵了觉的老娘没好气的怒道。“哼，不看拉倒！”我即刻又一溜烟冲出去，生怕错过了神仙下凡。一个人沉浸在那巨大的彩色光环所带来的震撼激动中，直到脖子酸痛、呵欠连天。

可怜老娘哪有劳什子闲情，从早到晚总在辛苦操劳，好容易睡下又被熊孩子搅扰。

那之后，抬头望月便常有，相关的“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什么的，亦渐知晓。等到大了，离家奔波，从哐哐作响的绿皮火车上望过月亮、犹伴着涟涟泪光；在异乡的窗前举杯、吟过“明月出天山 苍茫云海间”；和友人迎着海风踏浪而歌、欣赏过“海上生明月”；徘徊江畔、亦独自感受过“江天一色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望月千番，月色种种，东升西落，圆缺无常。然而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如那晚一般的了，那样美轮美奂的自然奇观和神秘之感。后之所见、任月华月晕，光环总是没有那么大，色彩总是没有那么明。套用沈从文的句子，“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见过一次正当最好年华的月。

“月既不解饮 影徒随我身”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长大的岁月里，胡乱读得些古人云，为文字蛊惑，对月亮的感情变得复杂起来，不再纯粹。又约略知些常识，看见好端端的月亮却总不由地联想到“月球的背面”，亦足煞风景。加之流光抛人中年渐至，心境日趋淡泊，也可说是冷漠麻木，颇难有乍惊乍喜。然而今晚之夜色居然教人蠢蠢欲动，微风中流转着一如当日的氤氲气息，云儿朵朵仿若仙境，杨树飒飒垂柳依依，杨花柳絮浮粉堆雪，“万物竞芳华”之春暮夏初，耳边又回响起小伙伴的阵阵笑闹声，我那矇昧幼稚的儿时呵、还有我那操劳一生的老娘……

那种夜不闭户式的群孩儿魔疯玩儿法，在如今我们的孩子身上，亦是不多见了。大抵当年我们是“放养”的，而现在的孩子多是“圈养”，所谓各自有各自的时代罢。

“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

？哦，扯远了，还是抬头望这一轮圆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