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梦

一个梦

我在泪眼朦胧中醒来。

梦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其实也没有多久，比起几年未见的朋友，只有四个多月而已。

在这之前我也梦见他好几次，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把电脑弄坏被他发现啦，像往常一样一起吃饭啦，去医院看他啦。即使醒来之后才发现是梦啊，刚睡醒的我也都因感情麻木，转头就忘了。

梦就是这样，天马行空，没有什么逻辑而言，内容也忘了大半，只剩下那一段段片刻的记忆，分外鲜明，不停闪现。

我想出去吃饭，想去的正是这几天和室友念叨的那家店。我让他猜，他比着有些夸张的口型还是一下就猜到我的去处，然后颇得意地笑笑。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一件件地拿好自己的棕色外套，穿上，然后慢慢地拉上拉链，还有那顶黑色帽子，围巾，床头的水杯。不紧不慢，有条有理。

长长的阳光从后面的窗户射进来，照在身上，映出美丽的金黄，轻飘飘的灰尘在光里翻滚。我真觉得，这是美好的一天。

可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一瞬间，我“叮”的一声，意识到了一件残忍的事，在梦里。

“这是梦”

我突然在梦里意识到了这一点，无比清晰地:

这不过是梦，你很快就会醒来，而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幻，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死了。

是吗？哦，是真的，我想起来了，虽然我常常忘了这件事。

怎么说呢，就像老师要你十分钟后去办公室，你这十分钟能平心静气不动声色吗？你看了一下闹钟，还有十分钟响，你这十分钟又能安心的入睡吗？是不是一直提心吊胆？你爱的人，你知道十分钟后就要分离，一切都消失不见，这又是怎样的煎熬？

我静静地看着他，带上我所有的深情。眼前这个人他明明如此真实，千真万确的就站在我面前，可是他又的确是假的。我有些不能自已，这感觉即使现在想起，依旧痛苦万分，难以抵抗。就像狂风，把我恣情撕虐，让我掠过悲伤的海洋，迫使我濒临绝望的边缘。

我实在是不明白。那些在现实中不能再见的人，本就唯有通过梦境来相会，我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这短短的梦里，本该是温馨甜蜜的梦里，还是得再次面临分离，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踱过去拉着他，他好像并不在意我难以控制的抽泣。

“来嘛，老爷爷，抱抱我嘛”

“干什么呀”

“我就想你抱一下”

“那好吧，抱一下”

我知道到这是梦，可是这感觉，如此真实。

记住这个拥抱，我对自己说。

我在泪眼朦胧中醒来。

一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一边不断有新的泪水沁沁涌上，我太知道这悲伤来自何处了。

这四个月里，我其实没有很难过，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就是我常常把这件事给忘了。虽然我亲眼看到他变成了一张相片，一方墓地，我承认这个事实，也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大概我的意识里还没有接受这件事。

所以，我在学校，依旧赖床熬夜，和朋友嬉闹，他不过是在家呢；在家，虽然这屋子里少了一个人，也再也没人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一再坚持马上就要迟到了——明明时间还早呢，但是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有段时日了，他不过是在医院呢，也许下周就回来了；我只不过有些日子没见到他而已，我去当交换生的时候，有整整一学期没见呢，所以，也不算太想念。

而今天，如果说梦就是人潜意识的体现，那在这个初秋午后无意识的梦里，我强迫自己真正地承认了这件事。我不愿意承认的事。

是的，这世界上，那个最爱我的人，他已经不在了。

不过还好，如果死亡即意味着重逢，那至少重逢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