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雪中兄弟情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天空特别明亮，地面一片雪白。鸟儿们在地上啄来啄去，将昨夜未曾燃尽的炮竹从雪地里拖了出来。村口的雪人又长胖了，头上的“铁帽”看起来比昨天小了一圈。翠竹被从天而降的“棉衣”压弯了腰，枯枝被寒风吹成了冰棍儿。
罗生和牛娃手牵着手在雪地里艰难地走着，大雪没过了他们的膝盖，身后留下了四排歪歪扭扭的小脚印……
“你冷吗？”罗生将手凑到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捧着牛娃冰冷的小脸，“来，我帮你捂捂。”
“不冷，不冷……”牛娃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炭烧的暖壶，递给罗生，“这是我奶奶出门时给我的，还热着呢。你也捂捂。”
“我们一起捂。”罗生将暖壶放到小网兜里，挂在身侧，他和牛娃挨得紧紧的，“看，这样，我们都不冷了。”他们继续向前走，脚印重叠在一起。
在农村，大年初一是不走亲戚的，但是同村的乡亲们可以相互串门。这是孩子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因为通常这一天，大家会把家里最好吃的零食糕点都摆出来，等着孩子们上门拜年。罗生和牛娃起了个大早，给家人拜完年后，拿着压岁钱，就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我们来得这么早，他们不会还没有起床吧。”牛娃拖着长长的鼻涕，手里紧紧地攥着雪团，口中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
“不会，不会，这都啥时候了，太阳都要照屁股了，咋能还没起床呢？”罗生说着，拍了拍牛娃的肩膀，将他拉近暖壶。
“可是今天没有太阳啊？”牛娃歪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着大眼睛。
“傻牛娃，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还当真了……”罗生还没有说完，被雪团塞了一嘴，他使劲摆了摆头，吐了吐舌头，大声喊道：“坏牛娃，等我抓到你，有你好瞧的。”他从地上拾起一坨雪狠狠地砸了出去，可惜没打中。
“你们这群小坏蛋，跑什么跑，我的老骨头都要给你们撞散架了。”老李头一边揉着腰，一边装出生气的模样。
“李爷爷新年好啊！我们给您拜年了。”两个小家伙连忙上前，又是作揖，又是抱拳。
“新年好，新年好！”老李头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两弯白眉不动声色地高高翘起，就像年画中的老寿星。“快到屋里暖和暖和，桌上都是好吃的，慢慢吃，慢慢拿！”老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露出了一排黄黄的牙齿，嘴角边缺了两颗。
“这个好吃，多拿点，多拿点……”罗生一边说着，一边往牛娃的网兜里塞着酒心巧克力。
牛娃拨开金闪闪的糖纸，将巧克力送到罗生的嘴边，说道：“你也尝尝，可甜可甜了。”
罗生的小嘴包的满满的，又鼓又圆，两条长长的鼻涕拖到了嘴边，他使劲将它们倒吸了回去，然后用手背胡乱擦了一通，剩余的鼻涕被他涂了一脸。
那天他们俩收获满满，老李头家里的酒心巧克力，王妈家的茶叶蛋，罗大春家的玉米糕，张叔家的落花生……不但网兜装得满满的，连口袋也塞的鼓鼓的。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雪已经不下了，但是路却变得更滑了，牛娃在北坡上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是一只误入蛛网的小虫，使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也只是白费力气。
“牛娃，别急，我来拉你。”罗生尝试着靠近牛娃。他小心翼翼，用一只脚轻轻地探路，另一只脚慢慢地跟进，眼看着就要走到跟前，不曾想脚下一滑，他也摔倒了，还一脚将坐在半坡上的牛娃蹬到了坡底。
“哈哈哈哈哈……”罗生笑得前俯后仰，坐在那里，指着坡下狼狈不堪的牛娃笑个不停。牛娃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用冻得红彤彤的小手搓了一个大雪团，狠狠地向罗生砸去。罗生躲闪不及，脸上中了一弹，他正准备起身还击，却直溜溜地滑到了坡下，不偏不倚地撞倒了牛娃，随后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
那天他们在雪地里呆了很久，却过得很开心，因为他们有大把的美食可以享用。罗生拨开两个酒心巧克力，递给牛娃一个，自己一个，他们咬开尖尖的那端，轻轻地碰了一下，将巧克力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甜甜的，绵绵的，既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又带有糖果的甘甜。
“干杯……”
“干杯……”
一桌人围坐在餐厅里的一张大圆桌前，依旧是新年，依旧是大雪，依旧是罗生和牛娃。只是此时的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而是双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爸爸，办公室的主任和私企的老板……外面的雪很大，前两天发了疯似的摇摆不停的树枝，此时穿上了厚厚的棉衣，都安静了下来。外面寒气逼人，屋内却温暖如春，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雾，两个孩子在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画，大人们推杯换盏，他们却自得其乐。
“罗主任就是有眼光，早几年就知道在这里买房，现在这里要建地铁了，房价涨了好几倍。”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脸上堆满了笑容，白了牛娃一眼，“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牛娃，整天就知道瞎忙，算来算去，赚得钱还不够一套房子的差价。”
“哪里，哪里……”罗生的媳妇连忙接腔，“牛总是赚大钱的人，不像我们只会精打细算。”说完向罗生递了个眼色。
罗生连忙站起来，挺起的大肚子被桌子的边缘刮了一下，举起酒杯，说道：“牛娃兄弟，我敬你一杯。”
牛娃也连忙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所剩无几的头发，说道：“罗大哥客气了，随意，随意。”然后将杯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现在过年啊，都没什么年味了，开车不能喝酒，只能和白开水，炮竹污染环境，只能看看电视里放烟花，不像我们小的时候……”她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这她那个年代的年糕，春联，炮竹，还有酒心巧克力糖……
罗生和牛娃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窗外飘扬的大雪，和落地玻璃上孩子们的“杰作”，仿佛是在追忆，更像是在沉思——年味真的淡了吗？若干年后的今天，也许这玻璃上的杰作，这电子红包，这满桌今天所谓的“佳肴”都是孩子们心中永远的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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