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店

东子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

东子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一个大院里，大院住着三四户人家，院中有两个小孩，一个是东子，另一个是素雅。南方养人，素雅人如其名，打小就生的清雅可人，南方女孩儿一向温文尔雅，素雅要更加文雅一些。素雅比较内向，很少和别人相处得来，却和东子相处的极为要好。

院子中间有颗大槐树，每年夏天东子就成天腻在素雅家蹭饭，一是素雅妈妈做的槐蜜馒头在整条巷子是出名的好吃，二来东子借此可以多和素雅呆在一块儿。素雅妈妈很是喜欢这个有点小心思却耿直天真的皮小子。每每晚上七八点东子的妈妈就提着擀面杖来寻东子，向素雅妈妈连连道歉后，就揪起东子的耳朵往家走去，听着门外发出此起彼伏凄惨哀嚎的素雅，捂着嘴也很是开心。

素雅从小身体就不好，听素雅妈妈说是素雅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没把身子补起来落下的病根。

隔三差五就会请假，少则一两天，多则六七天，素雅不来学校的日子，东子总是心不在焉，心中挂念素雅。东子是镇子小学里的小霸王，男孩儿总是喜欢捉弄胆小害羞的女孩子，却从没有人敢去捉弄素雅。曾有个小胖墩儿去揪素雅的头发被东子看见，东子扑上去就和小胖子扭打在一起，力气没有小胖墩大，次次被摔倒在地，仍是一次次爬起来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小胖墩儿被东子不要命的气势吓怕了，最终逃去。东子顶着满头大包，颤颤巍巍站起来，这时素雅一言不发走过来拉着东子的手就往教室门外走去，那天两人都没有上课，在素雅家让素雅妈妈给东子处理伤口。晚上东子不愿回去，怕被老妈发现又和别人打架，免不了一顿擀面杖，素雅拉起东子的手，到东子家，一本正经对东子妈妈说：“东子哥哥是因为保护我才和别人打架的，阿姨你不要打他。”那晚东子妈妈没有打东子，反倒摸了摸东子的头夸奖了东子“东子长大了，会保护女孩子了。”东子反倒不好意思了，从脸红到耳根。

东子总是粘着素雅，素雅也不嫌他烦，反倒很开心与东子在一起的时间。东子爱说，素雅爱听，东子逗她，素雅就笑，两小无猜，甚为美好。

素雅的爸爸在电厂工发生爆炸意外去世了，小院办了三天的葬礼，素雅和她妈妈整整哭了三天直到流不出眼泪。东子一直陪着素雅，她伤心流泪，东子也跟着哭，不是因为素雅爸爸去世了，因为素雅哭，东子也觉得很伤心。

初中，东子和素雅仍是整天黏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下学，一起做作业，一起聊天打趣。班里总有同学起哄道俩人是恋人，是老夫老妻，东子听见脸微微泛红，素雅则置之不理，似乎些许不高兴他们瞎起哄。但是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素雅只有东子这一个朋友，在她爸爸死后素雅更是变得沉默寡言，只有和东子在一起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素雅外婆一直和素雅妈妈不和，素雅爸爸在的时候护着素雅妈妈，素雅外婆也还收敛一点，素雅爸爸死后，素雅外婆总是指着素雅妈妈哭骂道这个女人克死了我的儿子。

终于在初二下学期，素雅妈妈带着素雅离开了有过幸福欢笑有过委屈痛苦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到城里生活。

素雅搬走的那天下午，东子在河里抓小鱼，素雅喜欢一种小鱼是青色的，上面有白白的波浪纹路，这种小鱼游的飞快，东子抓了半个下午才只抓了七八条，天色已然全黑，东子才拿着装在罐头瓶子里的小鱼回到院子，家也没回就迫不及待的想把小鱼送给素雅，去了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东子冲回家迫不及待问妈妈，才知晓这天下午素雅妈妈带素雅离开了。瓶子里的鱼飞快地游来游去，活泼美丽，东子却像失去了魂魄，揣着瓶子傻站了半天。

东子初中念完就没再去上学，他知道他不是学习的料。东子去了城里打工，他知道素雅在这座城市里，在这里，他觉得离素雅更近些。东子省吃俭用把打工的钱攒起来开了一家小鱼店，主卖活泼灵动不失美丽动人的小青鱼。

一天傍晚东子拉着运鱼用的小车子回店里，发现染黄色头发的三个小混混围着一个上中学的女生，显然不怀好意。东子拿出手机想报警吓走这几个混混，突然发现一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素雅，松子扔下手机车子，就朝黄毛混混扑了过去，三人围着东子就是一顿狠揍，东子被打的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仍不要命的冲上去厮打，直到东子拿起脚下一块砖头，浑身鲜血，向他们冲了过去，似如死神一般，三个混混终于被这不要命的疯子吓到，落荒而逃。东子扔下砖头，扭头看着哭泣的素雅，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有气无力地笑道：“哭啥，都被我打跑了，快回家吧。”

说罢便去推丢在一旁的小车，看着一瘸一拐的东子，素雅跑过去拉住东子，很强硬说道：“东子哥，去我家把伤口包扎好再走。”东子很少看见如此强硬的素雅，略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素雅妈妈看见鲜血染红的东子也是大为吃惊，赶紧取来医药盒给东子处理伤口。东子憨笑：“又得麻烦阿姨了。”

“这是什么话，阿姨家就是你的家，非得说的这么客气干啥。”

那晚是东子来这个城市最高兴的一晚，虽然痛，心却甚为暖人。

素雅在最好的一中上学，是学校的尖子生，放学后，素雅总到东子的鱼店给东子帮帮忙，陪东子聊聊天，东子每天一想到放学后素雅要来，就干劲儿满满，全然不像工作劳累了一天的人。两人仿佛回到了在小镇时的生活，夕阳橘黄色的阳光照映下，东子说，素雅听，东子逗趣讲笑话，素雅就会开心地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南方的微风裹着两人的笑声飞舞在大街小巷。

素雅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唯一的不足是离家非常遥远。

离开的时候，是东子和素雅妈妈送的素雅，素雅哭的很伤心，抱着素雅妈妈一直哭，东子看着，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发不出来，很是难受。素雅最后只对东子说了一句话：“照顾好自己，开心点，多去看看我妈。”说完便上了火车。

一次离别也许是为了再一次的重逢。

素雅念完四年大学还是决定回到家乡，她不习惯北方凛冽的风，像刀子，不像南方的风，向棉花，像温暖的手。她不习惯大城市的喧嚣，像工厂，不像南方的小镇，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素雅回到小镇做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东子在素雅走后便回到了小镇，重新开了一家鱼店，卖的还是小青鱼。素雅妈妈回到了久违的家，素雅外婆见到多年未见的媳妇，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过错，抱着素雅妈妈哭了起来，那天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半天，十几二十年的隔阂被时间无声无息的打散了。

原来的大院，又回来了。

东子是拿着一个装着小青鱼的罐头瓶子向素雅求的婚，求婚时东子告诉素雅这是当年迟到的礼物。

婚后，两人还是住在这个院子，他们的房间摆着一个大大的圆形鱼缸，里面游着活泼美丽的小青鱼。素雅身子骨不好，房间里放着一个南方很少见的小暖炉，房子不大，两人却觉得犹如天堂一般。

早晨东子把素雅送到学校，就去他的鱼店准备开门做生意，下班会很早，也许会耽误许多生意，但东子却一定要早早守在校门口等素雅放学，然后一起回家。走在镇上的小路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像是一幅最为温暖美丽的油彩画，让人不舍得去打破。

婚后两年素雅怀上了小孩，东子要做爸爸了。两人商量着男孩叫素东，女孩就叫素希。名字是素雅起的，东子直说真是起的好，起的好。

生孩子是在镇子的医院进行的，在这里，她说有安全感。素雅难产，孩子保住了，素雅却生命垂危，她说，孩子还是像我，东子你看，她都不怎么哭的。东子握着素雅的手流着泪点着头。那晚东子握着素雅的手陪了她一夜，在第二天素雅就安静地离开了。

后来镇子上总是有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陪她吃饭，陪她玩耍，陪她上学，接她下学，小镇回家的路上，变成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大手牵着小手，美丽，却让人心疼。

房间里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多了的是素雅的许多照片，还有素希从小到大的照片。暖炉一直都在，却再没有烧起过。

小镇上的鱼店，坐着东子和腿上抱着的素希，店里摆的还是活泼美丽的小青鱼，暖暖的夕阳下，东子总是会给素希讲起，他，和妈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