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成卸完货将车开到停车场停好,便骑了放在停车场角落里的自己的摩托车急匆匆往家里赶,媳妇玉凤怀孕了,他嘱咐她不要干重活,但玉凤忙惯了,哪肯闲下来,说了也白说,她仍旧照干不误。
大成回到家里,院门朝外锁着,大成去隔壁三婶家问玉凤去了哪儿,三婶说,玉凤好像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去镇卫生院了。大成心里咯噔一下,骑了摩托车转头往镇子上赶。
进到卫生院,问了问护士,护士顺手一指,说你正好来了,去把人接走吧,她指的方向是人流室,大成心里一下慌了,他三十二岁了才娶到媳妇,左盼右盼,终于盼到了媳妇怀孕的消息,才高兴了这不过十来天,一趟车出回来,竟然听到的是让人这么灰心丧气的消息。
大成推了人流室的门进去。玉凤在白色帘子里面的床上,并不知道丈夫进来了。大成听见大夫在给她交待要注意的事项。
“你以前流过产吧?流过几次?”大夫问?
“三次。”大成站在白色帘子外面听到了玉凤小的像蚊子似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不想要孩子的话,性生活要釆取措施,你这已成习惯性流产了,以后想要孩子很难。”
大夫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了。“穿好衣服可以走了,回去多补补,注意保暖。”
玉凤嗯了一声。
大夫拉开帘子的瞬间,玉凤看见大成时呆住了。
“家属来了啊,带她走吧,回去多补补身体,至少隔上半年再要孩子,她再经不起折腾了,下次有了,要万分小心,最好能卧床保胎。”大夫交待道。大成欠了欠身,嗯嗯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大成一声不吭伺候玉凤穿好了衣服,等着她围好了围巾,戴好了帽子,带着她走出了卫生院的大门,大门口放着他的摩托车。
玉凤看着大成阴沉的脸,知道他听见她和大夫的对话了。玉凤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大成将车骑得飞快,玉凤清清楚楚感觉到了大成心里的怨气。
回到家里,大成不正眼看玉凤,也不和她说一句话。他生旺了屋里的炉子,又去把炕也煨上了,生气归生气,他知道女人小产后不能受凉,就把该做的都做了。
待忙完这一切,大成背对着偎在被窝里的玉凤问道:“你流过三次产?都是什么时候?和几个男人?你不是说你只有过几个月的短婚史吗?怎么会流三次产?”大成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不是说你爹妈都不在了,三十二岁了还找不上个媳妇,只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行了,不会在乎她的过去吗?我不是刻意瞒你的,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乎,我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玉凤早已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结过婚,但我没说过我不在乎你流过三次产,而且有可能是和三个不同的男人!”大成几乎是咆哮着说,他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不由玉凤解释,摔门而出。
(2)
大成骑着摩托车又来到了镇上,他来到了王家小饭馆,要了几个菜,要了瓶白酒。今天听到的消息,太让人憋屈了,大概没有几个男人能忍受。他将整整一瓶白酒灌了下去。
“哟,李大成这是怎么了啊?莫不是经常出车跑外面,老婆耐不住寂寞给带了绿帽子了吧?”,镇子上的游手好闲之辈马军也在饭馆里和几个本家兄家在喝酒,看见李大成一个人喝闷酒,哪壶不开提哪壶,冲着大成大声说道。
他的几个本家兄弟看见大成脸色不好,纷纷拦挡马军不让他信口胡说,这马军不知收敛,登鼻子上脸,索兴跑到大成跟前来挑衅。
大成只觉得一股气血往头上涌,他抡起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向了马军的脑袋。
马军应地而倒,他的几个本家兄弟呆了有那么几秒钟,打120的打120,报警的报警,大成的酒也破吓醒了一大半。警车几分钟就到了,大成被带到了派出所。
几个月后,大成的判决书下来了,以故意伤害罪判刑三年。
大成在监狱里写好了离婚协议书要求和玉凤离婚。玉凤来看他,说,别说三年,就是十年我也愿意等你。大成说,不用等了,我爹娘死得早,十几岁开始就没人管我,野惯了,脾气不好,你跟着我也受罪,离了,趁着年轻,找个人嫁了吧。
玉凤抽抽嗒嗒,说,你心真狠。
玉凤回去后几天,往监狱寄了封信,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还有写给大成的几句话。
“如你所愿,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三年后,如若不嫌弃我,请你来姑母家的小饭馆来找我,她找的服务员不干了,让我回去帮忙,我将在那儿边干边等你。”
(3)
三年后,大成出狱,他没有别的本事,干回了自己的老本行。只不过自己的车三年前为了给伤者赔偿损失已卖了,他现在在给别人开车。
他一直不愿再走有玉凤姑母饭馆的那条路线,他不相信玉凤还在等他,他怕面对失望。
干了几个月,一起的司机朋友要给他介绍一个离婚的女人。大成决定走一回那条路,去了一下自己的心愿,去看看那个玉凤是不是真的在等自己。
大成忘不了几年前是玉凤给他冰冷的生活增添了一点暖色,刚结婚那会儿,那种热乎乎的生活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要不是恰巧听见大夫和玉凤的对话,他打死也不会去怀疑玉凤曾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大成拉了一车货物,忐忑不安的走了那条路,离玉凤姑母的饭馆近一点,他的慌乱便多一点,有好几次,他都想折回去,绕开了这条道走,却又一点一点逼着自己接近目标,他知道,若不去面对,他的新生活很难真正的开始。
近了,近了,当他的车停在饭馆门前的空地上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玉凤正端着半盆水往外泼,看见门外停了一辆大车,便急忙忙上前来招呼,当大成打开车门的一刹那,玉凤手中的铁盆哐嘡一声掉到了地上。两人相对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凤还是那样的朴素,白底碎花的短袖袝衣,黑色的长裤,平绒黑布鞋,外罩一件粉红方格的围裙,不施粉黛的脸庞,见到大成,一下僵在那里,真的很难将这样的女人跟“水性杨花”四个字联系起来。
玉凤真的在等自己!这两年,大货车都走高速了,这条道上车辆越来越少,玉凤姑母的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姑母没耐心再守下去,一家人收拾行装回老家了。玉凤为了等大成,留了下来,一直守着这个生意清淡的小饭馆。
大成的内心欢呼雀跃起来,一路的忐忑不安一下消失不见,当他知道玉凤是真的真心实意等了自己三年,便下定决心过去的事他绝口不再提,去他妈什么三次不三次的!只要往后能和玉凤相依为命就足够了。
但玉凤却一定要告诉大成事情的始末,玉凤说,如果听完了她的故事,大成不嫌弃,她愿和大成相依为命后半辈子,如若嫌弃,她也不会后悔这三年的等待,全当是还大成当年对她的那一份情了。
玉凤确实流过三次产,都是她前夫的,不过一次是在婚前,两次在婚后。
玉凤在家在大山里,她十五岁初中毕业就辍学了,父母将她许配给了山里的一户人家,对方是独子,被家里人惯得无法无天。
订婚后不久,对方来家里帮玉凤家干地上的农活,趁玉凤父亲开着拖拉机去镇上送刚挖出的甜菜,母亲提前回家里做饭的功夫,他就将玉凤按在甜菜地旁边的小树林奸污了,并扬言,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人,早给迟给都一样。
玉凤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她知道父母为了给哥哥娶媳妇,收了对方不少的彩礼,想退了这门亲事已属不可能,于是默不作声将一切都忍了下来。
流产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家里的活不管轻重依旧与从前一样卖了命的干,直到两个多月后下身血流得收拾不住,被送到卫生院,才被查出怀孕又流产了,自然流产没流干净,玉凤第一次上人流床,当冰冷的器械伸进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掏空了。
几个月后,玉凤和前夫结婚,对方喜欢酗酒,喝醉后常常对玉凤拳打脚踢。玉凤本来婚前就有流产的经历,婚后两次怀孕,孩子都没能保住。
再后来,前夫半晚上出去喝酒,骑摩托车回家时摔下山崖摔死了。
玉凤跑了出来投奔远在几百公里之外开饭馆的姑母。
当年大成跑车时常在姑母的饭馆吃饭,姑母看大成实诚,侄女可怜,便一手撮合了玉凤和大成的婚事,姑母怜惜玉凤,不让玉凤告诉大成三次流产的事,怕大成有顾虑。
大成没细问,玉凤也不愿揭当年的伤疤,特别婚前那件事,给她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她永远都不想再提起。
但是现在,玉凤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可瞒的,她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然后等待大成的决定。
大成后悔极了,三年前如果自己给玉凤一个解释的机会,哪来三年的牢狱之灾?
生活没了磨难就不会懂得珍惜。几天后,大成送了一趟货之后回来,带玉凤回到他们的家,两人将院里院外、屋里屋外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又去城里民政局重新领了结婚证。
晚上,大成将玉凤紧紧抱在怀里,“我们相依为命后半辈子,无论什么都不会将我们分开,等你有了孩子,就乖乖躺在炕上让我伺候你,你什么都不许干。”
“我要真的像大夫说的那样,再要不上孩子怎么办?”玉凤仰起脸问大成。
“没关系,顺其自然,没有孩子,我俩老了就互相搀扶着晒太阳”大成温柔的说。
玉凤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大成的话头,大成心中一阵颤栗 ,三年的牢狱生活,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被这个女人毁了,谁知三年后,人生真正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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