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落幕后的山脉,像黑煤炭一样,素静地乌漆抹黑,穿梭完各大招聘会,又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
此刻我的心情和沿江路的江水一样,石油般翻滚。什么招聘会嘛!出来招聘的也就三家企业,大概受疫情的影响,最近市场有点直不起腰。
更重要的是,仅有的三家企业,一听到我豪情万丈地自我介绍,“我是中国诗人”。“咔”、他们很快踩下刹车,委婉地对我亮起了红灯。
这些天电话留多了,经验告诉我,“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于是我开始一整天的大浪荡。
我走过前街,穿过后巷,绕过环城路,以及各大象棋亭,小卖部…在我的肤色棕红棕红,还没有变成黑人之前,太阳大爷终于回家了。
我也该回家了。
前面就是五星级房地产业。辉煌高耸的楼层,复古宫廷般设计,又一次冲击了我的视觉,震撼我跳跃的心房。
作为无房无车的光棍族,我的梦想基本和大家一样,想要有一桶金,首先为自己置办一个娶媳妇的窝。比方说,碧桂园、万科、恒大、绿地…个人觉得都还行。
不过,低调是我的座右铭,落魄是我的通行证,我只好选择避开霓灯,拐进另一条幽暗的胡同。
胡同里昏黄的灯光,像烛火一样飘曳朦胧,这让我想起顾城的那首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每个人都在寻找光明,但黑夜总是悄悄来临。
习惯性节省一块钱公交费,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肚子循环了多少次嗷嗷叫,才踽踽到家。
“咻…”一个扫把腾空翻起跟斗,从我眼前飞过。
“上一天班,人都快累成草,扫什么地?你是嫌我两只手太空吧?”这是父亲对做家务发出的抗议。
“就你累,大家不累,谁有闲着?做牛做马,是为了我自己吗?…”母亲不甘示弱。
父亲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我的意思是说,大家都是用吸尘器,智能扫地机,我们没必要用扫把和拖把。”
“哈哈哈…这些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用嘴巴说出来?”
正当父亲一筹莫展时,我破口而出,“妈,我们不用买吸尘器和智能扫地机,我们找家政公司派人来做卫生。”
父母齐刷刷地回头,这才注意到几乎透明的我。
秉承以往作风,我径直走到二十年前的饭桌前,自觉地端碗,盛汤装饭。
但勺子还没伸到旱菜汤里,我的耳朵被揪的比旱菜汤还火焰,一阵山洪爆发的疼痛,刺激我本能的反应。
“妈,你干嘛?”
“臭小子,大半年混吃等死,还在这里白日做梦,妄想症患的可不轻,看我不揪醒揪醒你…”
眼见母亲对我发起二次攻击,我赶紧溜到了门旁,“妈,这不是疫情吗?”
“疫情?疫情之前你去干嘛啦?现在疫情都过了,借口那么多,纯粹不想上班。”
父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儿子,誓言不要钱,吹牛不犯法,这招对付女人本来就是下下策,对付老爹老娘就别用这一套了。”
砰,我好像被蹦了一枪,愣愣地感到,有些百口莫辩,尽管这些天的碰壁漫游,电影般在脑海里一幕幕播放。
我不禁感叹,“长叹息,悲以俗人兮…”
“停停停,别整天屈原,苏东坡的,诗词能让你找到工作吗?人家要的是实人,不是诗人。”母亲说。
诗和工作会互相干扰吗?我想不明白他们和招聘人员的想法。
晚饭是咽不下去了,解释就是掩饰,趁着优秀的宠儿小弟,还没归家,我想还是出去避避风头,让他们先熄熄火。
“找工作好像找女朋友一样,高不成,低不就,永远找不到合适的…”母亲还在絮絮叨叨。
穿过母亲的高音喇叭,我用百米快跑的速度,逃出家门。
7月的风,像吹风机一样,吹在脸上,枝叶疲惫地耷拉垂挂。
隔江眺望,桥边大排档的猛火冲天,菜肴油光呈亮,举杯畅相逢的情怀,嘻哈一波,开心一片。
“嗨!阿海,散步呀?”
一只坚硬地铁耙手,搭上我的肩膀,同时,我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闷骚味。
原来是我的邻居,小毛在夜跑。
“阿海,最近怎么样?工作有着落了吗?”
“额…我想,我可能不需要工作。”
“呵呵,你有父母撑着,确实不用工作。”
小毛似笑非笑地揶揄告诉我,一个人落魄不要太久,否则连身边很近的人,都难以相信你的实力。
见我不再接他的话,他便知趣地跑开了。
夜色恢复了它应有的凉度,路灯还在默默地忠实坚守,排档里碗筷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一度吸引饥肠辘辘的我。
月下共饮,含情抚笑,我不由地想起了我最爱的人,倩。此时除了回家,我最想见的人就是她。
她的轻盈美丽,她的忽冷忽热,还有风铃般的清脆声,瞬间燎原的思想,经常让我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读大学那会儿,她说我抽烟蹙眉的样子,像极了李敏镐,我的诗歌是灵魂和血肉的三合一,像吊瓶一样,一点一滴,注入她每一个细胞里。
没想到参加工作后,我的烟,成了她和我提出分手的导火索,至于我的诗,早已被她忘的七零八落。
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妇女主任会不会弄得懂。不过我能按照她的要求改过自新,我已经不抽烟了,(主要没钱)平日里由于感触太多,诗歌越写越好。
对,去找倩。我有信心,这次一定能找回她。
我用手机钱包里最后30块,孤注一掷地打了一个蓝的,以雷厉风行的速度,杀到她的楼下。
拱桥一般的窗台前,她的秀发披肩,身影流畅分明,窗帘的掩映下,她捧着书,像一株安静的修竹。
她和我一样喜欢看书,不过她只看不写。
欣赏别人的思想,的确比自己枯燥的码字,趣味又舒心。
我默默地潜伏近一个小时,确认她还是个单身女郎后,我以她男人回来的姿态,气宇轩昂地按上门铃。
门开了。
她好像看见收物业费的人一样,一脸不屑,这和我实际预想,大相径庭。
我以为她会,感动天感动地的搂着我,然后痛哭流涕问我,“你为什么才来找我?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然而卵戏,现实不是拍电视剧。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我N遍,才请我进屋。
“阿海,无事不登门,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嘿嘿,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还没有吃晚饭。”
“说吧,想吃泡面,还是西红柿鸡蛋面,还是火腿蔬菜面…”
“不是的,倩,我想叫你一起出去吃饭,你选一家,3星级的酒楼,还是5星级的饭店?”
她瞬间有点短路,陷入一片深度沉思中。我知道,沟通需要娓娓而谈,有的事情,急不来。
在对我重新扫视一遍后,她郑重地问,“阿海,你现在在哪上班?还是在做什么事情?”
“现在招聘太少了,我还没有找到工作,但我坚持每天去人才市场,还有象棋亭,士多店…”
倩不小心倾斜了一下,她扶着椅子,浅浅一笑,“阿海,很荣幸你不计前嫌,请我去那么高档的吃饭,不过吃饭之前,你能否先回去,把脚上的拖鞋换一下?还有你身上的衣物。”
我看了看,身上3年前的T恤,还有5块钱的人字拖,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确实疏忽了形象。
“倩,衣服我还没来得及买,改天你陪我去阿玛尼买,鞋子就在ecco买吧!”
倩显的很无奈,“阿海,你知道这些地方的价位,是你从前几个月的薪水吗?”
“我当然知道。倩,相信我,你要求的我做得到,别的男人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
“难道你最近发财了?”
“嗯。”我开心地点点头。
“既没工作,也没做事情,难道你中大奖啦?”
“知我者,冰雪聪明的倩儿也。”
把彩票递到倩儿手上的那一刻,她顺势投入了我的怀抱,像初恋那会一样,那么无辜温顺,喜欢在我怀里呢喃。
“阿海,兑完奖后,我们先去看房子,看店面,然后再去看车子,我驾驶证考好很久,一直没买上车。对了,阿海,你喜欢什么车型?我们就用它,开着回家见父母,度蜜月好吗?”
“倩,只要你喜欢,一切由你。我每天能和你在一起吃饭,睡觉,就够了。”
“阿海晚上留下来,不要走好吗?”倩的眼瞳勾魂摄魄,浑身柔软的像一只猫。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我O着大嘴,“好”字还没有说出口,倩便用二指轻柔地盖住我的唇,我汹涌澎湃地没差点把心脏冲出来。
“对了,阿海,你的彩票是第几期?我帮你去查查。”倩向我俏皮地边眨眼,边走进电脑房。
没多久,她出来了,她的表情由晴转阴,好像六月飞雪,冷热交替,她甩手把彩票扔给我后,转身回了房间,留给我一脸蒙圈。
不一会儿,两个安保人员进来,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把我直接架出门。
“你们这是干嘛?”
“咣当…”电子门发出剧烈的震天响。
“神经病,我警告你,再来这里招摇撞骗,后果就不是我们撵你,滚…”
我的眼前,又开始泛起了朦胧的雾霾,我摸了摸口袋,掏出另一张,追加两亿元的特等奖,茫然无措地望着夜空,不知道和谁分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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