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千秋之非仙
by相公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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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作为国家,我想要荣誉、权力、地位、财富、名声。”
“野心滔天啊。那么,作为人呢?”
“那么,我只要一个人。”
“什么人?”
“王安。”
——引子
(一)
来到大唐的第一天,妹妹失踪了。
彼时我正在大殿外与使者交谈,一听到这个消息,故作的沉稳与成熟就像暴风雨里的纸花一样蔫掉了。我急匆匆转身跑出皇宫去找她,但守卫却横刀拦下我,明晃晃的刀刃即便未及我毫厘,也吓得我险些跌到地上。那位使者紧跟过来,劝我不要着急,他们会立刻派人寻找我的妹妹。我自觉得丢颜面,只低声应了,并不抬头。
但现下最要紧的还是我那妹妹,さくらん。她一向是乖张的大小姐,若是闯出什么祸来,我倒不惮替她顶罪,只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家,她若受人欺负了该怎么办好?
正当我要把每种糟糕的可能都设想一遍的时候,忽而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面前的刀旋即收回。我下意识地跳起来想赶紧跑出去寻找妹妹,却忍不住转身,想看看身后的究竟是谁。
那人身穿黑袍,衣上巨龙腾冲,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显出一种极为威重的气场。我知道他是唐朝大人,便毋庸再仰头,毕竟那些守卫与使者都齐刷刷向他跪地叩拜,我也应俯首。
“原来是个小孩子。”唐朝大人的声音却十分轻柔,紧接着便感觉到他的气场收敛许多,我这才吐出一口气,暗自放松下来。
他抬手示意他们平身,又缓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与我四目相接,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像是不屑与斑斓色彩为伍的抛却晚霞的日暮。我方才因他出神,又因他一句问话回神:“你是东瀛?”
“东瀛”,这么温柔的咬字。
我不自觉攥紧衣角,本是上好的布料,却摸出老树皮般粗糙的质感。蓦地,我又意识到不可再无礼凝视,而该立刻叩拜,向这位,我应称之为——宗主国大人。
于是忙不迭像他们一样跪下,却很快被那人扶住手臂。他的手不知道是常年握着什么样的兵器,才这样热。
“小小孩子就别跪了,看着怪叫人心疼的。”他揉着我的头发,我也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他一转头,却换上帝王不怒自威的语气,问道:“既已至,何不通报?”
使者还没有答话,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清冽如梅花枝上雪般的声音:“兄长莫怪罪他们,是因为那孩子的妹妹走丢了。”
我又转头望去,只见来者:身段婀娜而不妖,容貌绝艳而不媚。两道蚕眉,倒衬得吊梢眼更玲珑;一点绛唇,正显出颦笑间有骄矜。心可辨善恶,眸中有乾坤。她便是唐朝大人的妹妹吧。
她牵着さくらん的手,飘逸的红袖笼到小孩子纤细而圆润的手腕上。我这才发现她的眼睛与さくらん的眼睛竟有几分神似,只不过さくらん总像是莺儿嗔视,而她的眼神宛若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朝人间投去一瞥,一瞥就是千百年。
さくらん一见到我便不安分了,从她怀里挣脱,着急忙慌地跑到我身边,将我被大人牵住的手扯开,又绕着我仔细看来看去,关切地问,有没有人欺负我。我哭笑不得,分明她才是应当被我保护的妹妹。
“别看了,这孩子招人喜欢,我疼他还来不及。”唐朝大人忽而开口,话里也带着笑意。
我又偷偷看他,却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似是凝结了所有炙热滚烫的光芒,又在黑夜中悠然飘荡。
像被煮熟的红皮鸡蛋烫到一样,我赶忙低下头,怕被唐朝大人看见。
自白江口一战后,在我的国家,即便是最顽皮捣蛋的孩子,也知道大唐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国家,也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帝国面前,应该做出怎样的姿态。
就算被那抹笑容迷惑住,也要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
“我叫王安,太平安稳的安,你呢?”唐朝大人却抬起手臂,轻轻撩开我脸颊边上的头发,像是逗笼中的鸟儿一样问我。
“我的名字是……”我抿一下嘴唇,不敢看他,却又几次抬眸,“羽太から。”
(二)
我被安排在王安大人身边,接受他的亲自指导,并称他为师父。而さくらん被安排在王安大人的妹妹,王青鸾身边。我先前有听闻,她是天上的青鸾仙子,能为人间带来祥和,即便从来没有人见她变为鸾鸟。
师父一向不喜欢封闭的房间,总是带着我游山玩水,把风景都看遍,几乎纫在骨里。他说,若是在这样清净的环境里,哪怕懒得学,心情也多少会好点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清晨薄雾缭绕,晨曦轻柔洒落在这片土地上,我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的侧脸,恍若被千年岁月,精心雕琢过。
师父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是在这样清净的环境,没有他陪着,也了无生趣;而一旦有他陪着,便什么都听得进去。
这当然是我心底的秘密,不为任何人所知的,如同花间的窃语。
是夜,师父与我秉烛走出书房,烛焰还萦绕着墨香。
师父忽而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明月,朦胧的月色瞬间倾泻进他眼眸,似是蒙尘,又像覆了一层霜。在那双眼眸中,翻涌着千年的动荡。
如果可以,我希望全世界就定格在那一瞬间,被说成自私也好,时光再也不要延长。
(三)
回卧房时,さくらん正散了长发,穿着单衣坐在床榻上弄琵琶。她见我,便眯起眼睛笑了,说:“兄长,快把衣服掸掸。”
我当时没明白过来,问她:“我衣上又无脏物,掸什么?”
她却一本正经地说:“掸下你身上月光凝结的霜。”一本正经里又有些戏谑。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笑了,反过来问她:“你这番话说得倒是不赖,青鸾姐姐还教了你多少?”
她的脸颊立刻像桃花苞一样透红,连那双眸子也变得娇艳起来。她的瞳人本来也像桃花,中间是血般的朱红,越到四周却越清浅,最后渐变成仿佛樱花般的淡粉。
“兄长惯会取笑人,怎不说说王安哥哥教你多少?”她笑吟吟地说。
“礼仪,书画,经史,博弈,道义。”我也像她那样一本正经地板起脸,“你呢?”
“和兄长也差不多嘛,只不过我学的是歌舞而非经史,器乐而非博弈。”她说着随手拨了拨琵琶,那弦子一颤,发出的音竟然如此悠扬。
さくらん的眼睛忽而亮起来了,声音提起来,像低着头的花蕾仰起头绽放,说:“兄长见过他们演武没有?我曾见过青鸾姐姐骑射,她驾着一匹枣红马,挽弓飞箭,像秋天卷刮落叶的冷风。她还会使刀枪剑戟,只是从不在人前展露,我也只能偷着看看。哎,好想央她教我。”
我仔细想想,然而并不记得师父拿过兵器。别人都会在腰间佩一把象征荣华的宝剑,师父却没有。但若说师父不通武艺,我是说什么也不相信的。我心中暗下决定,明天一早就要向师父学习武艺。
但见到他的时候,我又莫名不敢直言,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看见他的眼神像褪尽温度的黄昏。我感觉骨子里发冷,急忙换了话题。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一股涌向山岩的清泉,泠泠作响,沉浮俯仰。
我问:“师父,您的妹妹真的是青鸾仙子吗?”
师父笑道:“我猜你下一句就要问,为什么我不是仙人。”
我尚未想好接着该说什么,竟直接说:“师父,我想向您学武。”话音落,我顿时惊惧,仿佛浑身冷汗渗透。
师父神色不变,但我看见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过一下,一下就消失了。
他问:“你想学什么?”
我说:“我想学刀。”
(四)
随师父学习数年,遣唐使换了一批又一批,我终于得到天皇的消息,要我随那一队遣唐使回国。
那时,我俨然成了仿照唐朝雕琢出的模型,无论是言语、姿态、举止还是文化,都好像是师父的镜像。他是一尊受世人供奉的神像,而我就是神像背后的影子,我始终存在,始终接受着因他而来的注目,却也始终是一片黑影。他可以失去影子,失去影子不会影响神像的光辉;而一旦失去神像,我仅是一片黏着在泥土里的漆黑。
我想,现在到我成为另一座神像的时候了。
恭恭敬敬拜别师父的时候,他如初遇时那般负手立在皇宫前,但我已不再是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孩童。他朝我点点头,说:“去吧。”
他说得那么风轻云淡,好像他早已说过无数次。
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さくらん却忽然小声问我:“兄长,我们还会再来吗?”
(五)
启航后,我站在船头,海风劲吹,忽而听到袖子里有什么在沙沙作响。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封信,“羽生から亲启”,是师父的字迹。
展开一看,是一首诗:
相思赋
不觉繁花如潮,但闻飞雪穿廊。五里长短亭,三尺黑白巷,应是不及月色绵长。君离前,风中有兰桂之香;君去后,琼觞亦索然无味。
此后难免有相思,提笔此赋慰愁云。
梦里曾有惊鸿影,醒来忽觉正是君。
呼吸时海风哽到我喉咙了。
岁月变迁,王朝更替,我再见到王安的时候,他已名为大宋。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他依旧身披黑袍,慵慵靠着龙椅,那双暗金色的双眸透出丝毫不减的威严,却像是被烟云蒙蔽的黄昏,唇角的笑意添了几分无奈。
见到我时,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他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发,甚至我的每一寸发丝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凉。
他没问我为什么会来,我先按捺不住,仰起头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说:“师父不想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不用再唤我师父了。”他说,“怎么来的?”
我听他的话,一时无所适从,但很快就笑起来,说:“天皇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我偷偷跟上商船,是您教过的瞒天过海。”
拙劣的取悦手段,如今看起来那么讽刺。
他只是点头,眉间愁绪未减。
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听说有敌国入侵……”
“无碍。”他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一直眺向窗外,“或许会是改朝换代。”
“怎么会是改朝换代呢?”我感到十分困惑。
“胡人已为汉人同化,再过一千年,未尝不是一家人。”他说,“再过几百年,你就会明白改朝换代与敌国入侵的区别。”
但他并未说明白,我也丝毫不明白。
正欲问,却突然被他搂起来,压在龙椅上,脖颈撞到黄金,眸中只有他覆着阴翳的眼瞳。
“から……”
而他忽然唤了我的名字,让我猝不及防。
且无处可逃。
……
次日,有专人送我回国。
临走前他忽然问我:“から,即便现在我不再是大唐,你也仍会如此待我么?”
我一愣,那时并没有回答。
后来乘船回家,望着怒海蓝天,才渐渐地明白过来。
他曾是汉,是隋,是唐,如今是宋,未来也会被冠以其他姓名。但无论别人如何称呼他,那些刺耳的声音在我耳中都会融化成两个字——
王安。
(六)
如今我望着他,竟然想要从他身上望见过去的影子。
谁都无言,谁都无动于衷。
他虽然仍是汉家衣裳,手中也仍是剑,但剑指着的人却变成了我。
心乱如麻。
我该喊他什么?唐,宋,还是什么?
终究没有开口,终究没有动。
他迟迟未下手,他身后的军队却随着翻飞的红旗厮杀过来。
血腥味弥漫周身,紧接着一具尸体倒在我脚边,惨叫声和咆哮声夹杂在刀刃相撞的声音之间,模糊又震耳欲聋。
在战场上,我们却像雕像一样木然地站着,传出去可是笑柄。
“恕我冒昧,请问您尊姓大名?”
“元。”
“我是否曾经和您见过?”
“曾经和你见过的人,早就死了。”
恍惚间,与他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时他名为汉,我岁岁朝贡,自己被册封为“倭奴”。还真是够讽刺的,从最开始,他就只把我当作千万顺从者之一。
后来他分为南北两朝,我费尽心思,想要被承认,被承认是东方除他之外的最强国,想站在他身边。他却只不过是敷衍。
他又更名为隋,我也终于不甘再做他脚下的蝼蚁,放肆言道我以天为兄,以日为弟,文帝却怒斥一句“荒谬”。
也许是我无福,信上一句“日出处天子致书日落处天子”,惹恼了炀帝,那几百年里我又没能见到他。
白江口,一败涂地,从此下定决心追随。
追随,追上,再狠狠地打败他。
却好像故意被人捉弄,见到了本想要战胜的他,却发现原来是这样温柔的大人。
让我魂牵梦绕了千年的大人,却是第一次认识我。
之后的百年,他大抵真的爱过我,又或许只是千年的寂寞无处安放。
但早已经过去。
望着他如今决绝而漠然的双眼,我忽然笑了,说:“您像今日这样,用剑指着曾认识的人,是第几次了?”
话音刚落,利刃出鞘。
原来对他挥刀这么简单啊。
(七)
他终于败在我手上。
多亏那一场风暴,让我胜之不武,让他困在这片国境。
即便不久之后,元朝就会派人接他回去。
毕竟是曾经的师长,该有的待遇还是要有的,不过全权交由我。
但我只是想知道他征战的原因。
他没有回答,只用平静的目光望着我。
那目光里找不到爱,也找不到恨。
这是他比我多出的三千年得到的答案吗?还是仅仅一份蔑视?
我不过是你遇见的无数过客之一吗?
猛然将他压在身下,那双眸子里终于闪过一刹那的惊愕。
安……?
明明是看一眼就想要对他臣服的人。
我偏偏想看他臣服。
迫不及待,危险至极的举动。
他忽然抚上我的头发,让我有一瞬间的怔忡。
(八)
其时已是十九世纪,时局动荡,应称为乱世凶年。
他已腐朽入骨,曾经的金堆玉砌,如今已坍塌成蚁巢。
而我则会成为最后击溃他的国家。
若是以天皇的名义,将来摆脱罪责也应该很容易吧。
说到底也只是一己私欲,但就让它一发不可收拾吧。
我是在烟馆里找到他的。最高的阁楼,最奢华的房间,淡红床帐金软榻。我注意到,他手里拿的也是最精致漂亮的烟枪。
真让人唏嘘不已,昔日帝国的落魄与颓丧,却是给我的天赐良机。
那双暗金色的丹凤眼,除了黯淡几分外,还是丝毫未变。
“这烟,什么味道的?”我凑过去倚在他怀里,头发蹭着他的脖颈。
他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只说了一个词,是“から”,我的名字。
意思是我的味道么?难为了他,还记着。
“千年以前的大唐,我的师父,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有何感想?”我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没有说话,我竟也仍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即便已经堕落成这样,也要让我犯难吗?
我于是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夺过他手里的烟枪狠狠摔在地上,扯着他的衣领用力拽下软榻,看他蜷缩在地板上的模样狼狈不堪,即便是跪坐的姿势都在颤抖。
而我在笑,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不经意掠过柔软的头发。
“中国先生,您跪着的样子,可真好看。”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日本,除了我以外,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变态?”
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美得惊心动魄,像是千年前破晓的夜。
我鬼使神差地说:“可不可以再扇一巴掌?”
他愣住了,而我却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从一开始,身居高位的就应该是我。
从一开始,想夺走你的就一直是我。
野心这种东西,不是你敷衍的温柔就能消除掉的。
越是这么隐忍回避,我就越是想放肆。
你除非杀了我,让我失去一切,否则我绝不会罢休。
我天生如此,等待被你或将你击溃。
因为只有我们其中一个湮灭的瞬间,我才能在恍惚的失神中,看见千年前你一身黑裳,洒脱的眉眼。
该不该庆幸,你我都是如初的模样?
我终于自嘲地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纸《相思赋》,在他面前晃一晃,随后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
他的眼中终于写满惊愕,仿佛心与这张纸一样被我一点点撕裂,那目光让我莫名愉悦。
纸张从指尖断开,缝隙张到最后,彻底断了联系,就像暴雨冲断了桅杆。
撕一张纸只需要一点点力气。
这一点点力气,刚好可以用来浅吻爱人的额头。
我只顾着笑,竟没有察觉自己的心也在抽痛。
撕碎了,就将手中碎屑扬起,看乱琼碎玉纷飞,一如当年鹅毛雪。我隐约看见他那双暗金色浑浊的眼眸,咬紧的嘴唇。
不知他是否回忆起那时,莺花无限,浮云过眼,自以为天荒地老的诺言,原来只是许下一个再无法偿还的勾肠债。
我长呼一口气,该走了,必须走了。
离开前,轻蔑一般,将那杆烟枪踢到他手边,看他空洞无主的眼眸,做出最后的嘲讽:“中国先生,这或许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九)
二十世纪,动乱从未消失。
三十年代,与他的战争。
四十之后,我大抵要战败了。
在这片熟悉的、属于他们的土地上,我率领军队攻打了整整十一年,从头至尾却是一千年。
没能等到他提出媾和,没能把他圈养在自己身边,两颗原子弹已经毁了一切。
那天他把我压在烧毁的荒山上,眼眸中像是盘旋着一条暗金色的怒龙。
纵是千年前,我也未曾见过。
“你后悔吗?”
“不后悔。”
左脸被扇了一巴掌,滚烫的痛觉,像是被烙印在心上。
“你愧疚吗?”
“丝毫没有。”
右脸又被扇了一巴掌,喉咙中漫上腥甜,我却不由自主地笑了。
“为什么笑?”
“中国先生,您还想压着我多久?”
我挑起眉,眼神十分暧昧,忽地揽住他的肩膀,仰起头吻上他的嘴唇。
不知他信不信那是我第一次主动的亲吻。
他猛然将我摔在地上,眼尾那一瞥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没有说话,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我却悄悄按上了腰侧的刀柄。
对不起,在吻过你之后,又向你挥刀斩去。
(十)
后来常常在梦中惊醒,抹一抹眼睛,望着窗外的从模糊到清晰的明月,默念早已倒背如流的一纸《相思赋》,不知不觉,天明了。
偶尔也有人会问我,为什么喜欢赏月,我最初会被问住,后来就习惯用微笑潦草应付。
之所以赏月,不过是因为想要与之共赏的人不在身边而已。
可惜我还从来没做过春梦。
别的梦倒是做过。
比如那一次,梦里竹林浓翠流绿,他眉眼如画,目光笑意皆如初,而我却只能看着他在回忆里走个过场。
他身边那个年幼的孩子,还用仰慕的眼神望着他。
“师父,你为何不成仙啊?”
“因为心中有太多放不下的执念,所以不能成仙。”
忽然间,王安转过头,翠竹缝隙中,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与我相望,像是全世界,都定格在千年前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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