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 | 功利世界的告解书

01结缘《道德经》

大学时候学习中国哲学史导读，老师授课比较水，没怎么专心听课全靠期末时候看ppt，纵览诸子百家学说，唯独对道家学说颇感兴趣。

我的一个哥哥是我们家族的文曲星，名校博士毕业，现任某强势211院校教师，一直是家族榜样，所以我爸妈就很让我听我哥的。寒假时跟他聊了一下，他说年轻人最好不看道家，比较消极。弄得我还挺丧气的。

直到七八年后，我走入图书馆再次拿起《道德经》真正精读的时候，才发现，道家不只是单方面的消极，只能说我哥还没能领悟透。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那款哲学，那么《道德经》就是我的菜。它让我感觉到清澈，感觉到进图书馆和出图书馆里的自己是有分别的。

02《道德经》，重塑“利”字观

不可否认，我们这个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仍然是功利的，向“钱”看的。无论是面向大学生还是职场人士的“职业规划”与“职场技法”说来说去还是功利观为核心的价值观基础上，是对成功学的迭代演绎，读多了就好像连吃三天三夜红烧肉快要被流俗的世界掩埋到底。

《道德经》可以给我们全新的角度，重新界定“利”这个字，明辨“大利”、“小利”、“真利”、“假利”，“半部论语治天下”，我觉得“半部道德经安此生”。人可以是逐利的，只不过《道德经》在“利取向”上给予了另一种可能性。

道德经的语言表达极富魅力，有很强的思辨性，但又有节奏明快顿，简明的语言伴随着深厚的内涵产生出强大的论说力，一击即中，让人印象深刻。任继愈先生《老子绎读》版是我最中意的译本，毕竟是研究了一辈子道德经的人，和很多速读国学的“妖艳贱货”版本就完全不同。《道德经》每个字都力道万钧，任先生的翻译仍然是力道万钧，精当，雅致，偶尔还极幽默，看得出把玩气来，能把玄思玄想给解释透彻。接下来以任先生的版本为基础，就我最有感触的几句《道德经》经典语句发表看法。

03《道德经》，利而不争

原文：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翻译：最高的善像水那样。水善于帮助万物而不与争利，它停留在众人所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最接近“道”。 

“上善若水”再熟悉不过了，貌似经常出现在公益广告之中，是非常高大上的话，高大上到没有人关注它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知道原来这只是个“引子”，后面还有对它的解释性语句。实际上后三句解释非常有味道，也和众人的惯常理解有所不同。

首先，水是不争的。有企业家提出现在社会是“海洋法则”，不是“丛林法则”，意思类似。我认为真正的功业，不是靠制定一个“小目标”然后去使劲做的，也不是以别人为“小目标”去追逐倾轧的。真正想取得大成就需要一些无欲无求的放松，是以“核心价值”为目标，做到了之后分数也好，资财也好，排名也好，都冲着你来了。

后一句其实也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解，众人喜欢的是什么？无非是名利，而这更像是“结果向”的东西，真正的成功是将自己放置在“过程向”，默默地向世界输出着正面价值，愿意处于并长期处于这个状态。这些年多少的好人好事、感动中国，其实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在为这句话做注脚，但又一次又一次的不被理解。

原文：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翻译：虽深知什么是刚强，却安于弱势的柔雌，甘做天下的沟溪。

我毕业那年万科做校招打出一句话“人才就像河流，哪里有沟谷，就汇聚到哪里”。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至今，因为大部分企业都把自己比作为山峰，而万科却将自己比作沟谷，非常令人耳目一新。沟谷这个概念一方面还是君子成人之美的思想延伸。大部分人的事业追求都是索取，但是如果真的把自己的位置摆放为奉献，看事情做事情的角度就会不同，真的做到为组织、为客户、为国家哪里需要补哪里。

出来工作和读书时最大的感受不同就是，读书的一切出发点都是自我发展，而工作一切出发点其实都是服务，往深里说就是为别人提供意义。“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找到稳定的对他人的意义，自己的人生也就有了意义，即使从自我幸福角度考量，“为人民服务”也有其意义。

04《道德经》，回归本心

原文：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精之至也。

翻译：婴儿骨弱、筋柔，而握力牢固。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交合，而他的小生殖器常常勃起，因为他有充沛的精气。

现在有种现象，很多人喜欢拿小时候的照片作为社交平台头像。我也一样，原来用的是一位教授脸作为头像，后来才发现儿童清澈明亮的眼睛比什么都好。民国时国民党有过一位大员叫做吴稚晖，他的事迹我全然不了解，但他的名字却让我记忆至今，稚这个字给人感觉是有负面含义的，很少用于名字，但这个名字却可以理解为“童稚的光辉”，有非常好的意象。

《道德经》里多次讲到“婴儿”、“赤子”等词，其实就是讲的我们生命原始的力量，剥离掉太多的后天杂念，回到原初的状态，感受那种生命气息与单一纯净，欲求和价值观都非常明确。长大后成为在观点的夹缝中生存的动物，自己的观点反倒没了。人生的思想主流容易被支流耗散，每个人都是“辫状水系”。所以，回归童真就是回归单纯和清晰，回归心安之路。

原文：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人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翻译：丧失道而后才有德，丧失德而后才有仁，丧失仁而后才有义，丧失义而后才有礼。

这句话特别想在这个时候来说。每年过年时都有数量诸多的群发拜年祝福语，前些年是短信，现在变成微信和朋友圈了，每次看到都觉得拜年磕说的越好听、越真挚越特么想抽他。这就是虚伪的“礼”。一到过年时候各大官媒都在渲染“年俗”，实际上很多说道、讲究都是我奶那代人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形态中才存在的，硬性的“唤起”与“复礼”也是虚伪的“礼”。

其实与其靠礼来彰显，不如靠善来推动，用内心的善良与外在的和谐，做到这两点就差不多够用了。我在家庭、朋友、感情生活中深切感受，一旦进入“相处”流程了，就已经是非自然了，这感情就容易药丸，反倒是在大的边界内自然而然率性而为才能长久。Love比relationship来的重要。与《道德经》精神一脉相承的《菜根谭》里有一句“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也是这个道理。道家学说对于自然与内在本心的追求是很有思想光辉的。

05难以《道德经》

虽然《道德经》千百年来没有被“主流社会意识”、“封建社会核心价值观”纳入其中，但“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仍然对于处世有高度指导性。

总体而言，《道德经》讲的“道理”重在强调世间万物的运行法则，《论语》讲的“伦理”重在强调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处理。《道德经》的超然智慧也是知易行难。

一方面道德是个长波理念，指导大方略。但日常行动是短波思维，靠的是直觉，也就是“欲与趣”，整体思考的悟道与细碎行为间存在不一，道很难被“全天候”践行。

另一方面道德经作为“俗世成功学”的制衡力量，也面对着“成功学”的挑战，因为舆论环境不健康，非议猜度非常多，仿佛做出一小步都有很多外界的声音。甚至是你想坚持白的，别人都会说成黑的。所以践行“道”的土壤是非常贫瘠龟裂的，似乎停留于欲比追求道更为安全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