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

01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斜照在楼顶上，如同披上了一层袈裟，闪闪夺目。

楼顶的防护墙上，坐着一个精神错乱的男子，他的双脚耷拉在墙外，一只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已掉到了楼下。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离他不远之处，有一个穿着入时的女子，席地而坐。眼前守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手里正拿着一封情书，深情的朗诵着。

只见她每读完一封，便停下来，用手擦拭着，眼角流淌下来的泪水。而后，再从袋子里拿出下一封。直到读过101封情书时，男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转回身子，呼喊着女子的名字，踉踉跄跄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那悲切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以至于惊飞了，楼底大树上的鸟儿，它们煽动着翅膀，瞬间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

02

男子叫林楠，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女的叫若瑶，是他的前妻，半年前他们办理了离婚手续。

林楠与若瑶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俩人去了同一个城市，共同打拼。两年下来，感情上收获了幸福，步入庄重的婚姻殿堂。事业上也有突破，注册了自己的公司，迈出艰苦创业的第一步。

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医疗器械销售，一年时间，头脑灵活的林楠，把公司经营的风生水起，蒸蒸日上。从最初的夫妻店，逐步发展到一家十几个人的小公司。

随着企业效益上的突飞猛进，他们的物质生活也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吃穿不愁不说，还买了车，买了房，日子看似过得有声有色，但其背后却像似一块浮冰，它的下面，祸水正在暗流涌动。

林楠工作越来越忙，脾气越来越大，回家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本来是色彩斑斓的日子，现在却像一个瘸腿的人，失去拐杖后，歪七劣八，步履蹒跚地向前行走着。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情感沟通少了，信任度自然也在降低。不知不觉中，他俩之间已出现了一道深深地壕沟。

“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黄花鱼。”若瑶拨通了林楠的手机笑呵呵地说。

“不回，在陪客户。你自己吃吧！”听筒里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回答，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若瑶心中一阵涌动，满脸失望地走到餐桌边，直勾勾地盯着桌子上的菜肴和蛋糕，自言自语地道:“唉，林楠居然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看来我在他眼里已变得不在重要。”

夜色渐浓，昏黄的霓虹灯早已闪亮。透过玻璃窗，若瑶看到大街上，那些匆匆忙忙往家赶着的男人，心里一阵难过，自己的钱越挣越多，家却越来越冷，人到底需要啥样的生活才能更幸福？

闷闷不乐的若瑶，坐在餐桌前，打开一瓶法国葡萄酒，惘然若失地独自喝了起来。

03

夜深人静，繁星密布，一轮弯月镶嵌在藏蓝色的天空中，美轮美奂。

此时，醉呼呼的若瑶，晃晃悠悠地站在空旷的大街边，焦躁不安地等候着，从这路过的出租车。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林楠，她要去公司找他，找回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林楠。

路边，一个馄饨摊正冒着热气，摊主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摆摊。每次收工前，都会为自己煮上一大碗馄饨，食下驱寒。

此时，俩人正坐在板凳上，守着一碗热气腾腾地馄饨，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正欢，从他们的神色中，可以感觉到那份常人心中的知足与安然。

以前，若瑶从馄饨摊经过时，从没留意他们脸颊上流露出来的幸福与快乐，可今晚看后，眼睛情不自禁的泛起白花花地热泪。人没钱的时候，拼命挣钱，等有钱以后，却再也找不回当初没钱时的感觉与温暖。

若瑶五味杂陈的扭过头，忽然发现一辆黄色出租车正向这驶来，她连忙冲其招了招手，汽车缓缓地停止她的身边。若瑶打着酒嗝儿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的地点后，便昏沉沉地迷糊了过去。

公司离家也就七八公里，夜间车少，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公司的办公楼下。

下了出租车，若瑶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到林楠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心里顿时漾起一阵由衷的温暖，觉得老公没黑没白的在搭理公司，好辛苦。又想起自己刚才对他的不理解，顿感羞愧难当。

若瑶是公司的财务会计，平时都是按点上下班。此刻，她站在门口怔了怔神色，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轻轻的打开了门。

公司在一楼办公，一共八间房子，林楠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的向阳面。若瑶怕打扰林楠和客户谈事，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前，侧耳倾听起来。

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女人浪荡不羁地呻吟声，林楠兴奋不已地喘息声……

瞬间，若瑶的胸口燃起一片大火，把五官都烧变了型。她拼命的连敲带推着办公室的房门，没想到门没锁，若瑶猝不及防地一头扎了进来。

只见长条沙发上，林楠赤身裸体地压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淫欲着……

若瑶楞柯柯的站在门里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傻了，她绝没想到，林楠会背叛自己，背叛他亲手建立起来的家庭。此刻，她才恍然醒悟，林楠天天喊着加班陪客户，原来都是在这做男盗女娼之事。

刚才还一肚子怨恨的若瑶，现在没了，她心灰意冷的鄙视着林楠，一阵狂笑之后，转身踉踉跄跄跑出了公司。

04

若瑶走后，林楠也吓懵了，做梦也没想到，这么晚了，若瑶会来公司找他，现在弄到这般地步，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慌乱之中，林楠条件反射般的穿好衣服，刚要出门追赶若瑶，却被身后那个光溜溜的女人一把拽了回来，只听她阴阳怪气的说:“林楠，如果你敢迈出办公室一步，咱俩的关系就彻底结束。她走了，不是还有我吗？”

林楠在犹犹豫豫中，转回了身子。一则他不想弄的鸡飞蛋打，两个女人都离开自己；二则他的确喜欢眼前这个风骚娇艳的女人，不光是她的美貌，还有她手中的权力。

林楠神情沮丧且又无可奈何的，一屁股坐进了旁边沙发里。

原来，这个女人叫莉亚，是市医院医疗设备采购部的经理，林楠公司的业务订单，大部分都是从她那里获取而来的。

莉亚一丝不挂的坐在林楠的大腿上，娇滴滴地说:“林楠，好老公，别生气了，你和她早晚都得有这一步，离就离呗！等我再捞上几笔大钱，咱俩就离开这里，到珠海买套别墅，买辆豪车，好好享受生活。”

听了莉亚的话，林楠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把莉亚揽进了怀里。他深知若瑶的脾气，恐怕自己的婚姻已走到了尽头。

莉亚比林楠大五岁，早在几年前就已离异。林楠年轻帅气，本来就不甘寂寞的她，见到林楠第一眼的时候，就默默地喜欢上了他。从而，在以后很多项目竞标中，她都关照了林楠。

此刻，躺在林楠怀里的莉亚，心中欲火仍在燃烧，她不停地亲吻着林楠的嘴唇、脖子、胸膛……

精力旺盛的林楠，那里经得住这般挑逗，没几分钟就重操旧业，肆意妄为地发泄着他内心膨胀无边的性欲。

一番云雨过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仿佛这里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沙发上的林楠拥着莉亚已昏昏睡去。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门口上方的的广告牌，被风吹的吱吱作响，像似若瑶隐隐作痛的哭泣声，又像似苍天看到这一切后，所发出的阵阵冷笑声。

05

伤心至极的若瑶，逃离公司之后，沿着马路一直往前奔跑。此刻，她的眼角里没有一滴眼泪，只有无限的恨，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林楠，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天蒙蒙亮，大街上穿梭的汽车逐渐多了起来，早起的环卫工人，已开始清扫马路。卖菜的商贩蹬着三轮板车，蜂拥而至于蔬菜批发市场，整个城市功能已在慢慢苏醒。

此刻，昏黄的霓虹灯下，有一个消瘦的身影，步履艰难的走在飘零的落叶里。离家不远的馄饨摊，又冒起了缕缕白烟，老夫妻俩正在忙活着，接待两三个来吃早点的顾客。

当若瑶面色苍白的从摊位旁边经过时，只听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姑娘，吃碗馄饨吧？暖暖身子。不贵，六块钱一碗。”

若瑶木讷的扭过脸，看着大妈那张堆满笑容的脸颊，心里顿时觉得热乎乎的，她点了点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蹒跚着走到饭桌前，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了她的眼前。“吃吧，姑娘。昨天晚上我就见到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吃完饭心里就热乎，人也有了精神儿。”

“嗯，嗯。”若瑶轻声的答应着，但没有抬头，她怕自己脸颊上的眼泪，被大妈瞧见。

眨眼之间，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一辆辆汽车呼啸而过。嘈杂地喧嚣声，重新打破了日出前的寂静。

吃完热馄饨，若瑶的心里舒坦了许多，她深情地望着老夫妻俩忙碌的身影，嘴角边露出了羡慕的微笑。临走时，若瑶把一百元钱压在了碗底。

06

打开房门，望着死气沉沉的家，若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与怨恨，失声地痛哭起来。

稍许，她抹着眼泪来到卧室。打开书柜，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掏出林楠写给自己的101封情书，仔细读了起来。

她不是在情书里，寻找昔日的温存。而是不明白一个书生气很浓的人，为何几年时间就变得面目全非？

在利益与世俗面前，爱情为啥变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她迷茫的想问问自己是谁？为什么会爱上林楠这个伪君子？是不是天下的男人真的有钱就变坏？

重温旧梦后，太阳早已升起老高，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了进来，家里顿时有了生机。

此刻，一夜没睡的若瑶，脑袋一鼓一鼓的疼，她找出睡衣，闪身进了洗澡间。她想通了，要重新做回自己，痛痛快快地洗掉，林楠带给她身心上的一切伤痛。

07

林楠把莉亚送到医院门口，太阳刚刚探出头来。他调过车头，降下车窗玻璃，向莉亚抛了一个飞吻，而后快速的驾车回到了公司。

他前脚刚进屋，业务员小张就来到了公司。林楠暗自庆幸，没让员工看到，刚才送走莉亚的那一幕。

硕大的办公室里，焦头烂额的林楠，正在来回踱步。他了解若瑶的习性，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向她做无谓的求饶，他在等，等若瑶的抉择信息。

午饭前，手机里的一条信息，映入了林楠的眼帘，他一看是若瑶发过来的，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它。短信内容很短:”今天下午两点，民政局离婚登记窗口见。”

这样的决定，林楠心里早已料到，但绝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的脑海里快速的回放着，自己与若瑶，从相识相知相爱到最后步入婚姻殿堂所走过的历程。林楠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只可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下午两点，林楠和若瑶如约而至。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人满为患。离婚窗口与结婚窗口人流基本上一样多。不同的是脸颊上的表情，一边是喜笑颜开，一边是乌云密布，一边是婚姻的开始，一边是婚姻的结束。一切都像成语里的正反义词一样，滑稽可笑。

办理完离婚手续后，林楠和若瑶各自拿着绿皮的离婚证，相视无言。但俩人的眼眸里都饱含着雪白的泪花。走出民政局门口，劳燕分飞，分道扬镳。

办理离婚财产分配登记时，林楠提出自己净身出户，但若瑶没有同意，她只要了现在的住房，公司及车子等等其他财产都归了林楠。若瑶相信，凭着自己一双勤劳的手，不会做不出一番事业来。

08

时光飞逝，转眼半年过去了。若瑶找到了一家上市公司财务总监职位，生活的忙碌而充实。林楠的公司却受到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生意萧条，最后连发放基本工资都成了问题，不少员工因看不到希望，纷纷辞职而去。

一天，业务员小张，慌慌张张的跑进林楠的办公室，结结巴巴的说:“林总，大事不好，市医院莉亚经理出事了！”

“啊，咋了？你怎么知道的？”还没等小张说完话，林楠已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今天中午，她被几个警察带走了。好像是犯了受贿罪，我的同学在医院当保安，他看见后，立马打电话告诉了我。”小张边说边紧张地挠着头。

“啊！知道了。你忙去吧。”林楠闻听后，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地把小张支了出去。

小张出门后，林楠迅速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给莉亚的手机拨了过去，当听到电话已关机的语音自动回复时，他满脸煞白，一屁股坐到身后的老板椅上。

林楠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已沉了下去。他苦苦支撑的公司眼看着就要倒闭了。更令他紧张的是，初期他也给莉亚行过贿，还帮她收过别人的钱。他与莉亚相好，医院里好多人都知道，这次她进去后，恐怕自己也难逃干系。

此刻，绝望中的林楠，那里还坐的住，他不停的在房间里踱起步来，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忽然，他的脑海里想到了若瑶，自己大学里的同学，生活中的贤妻，事业上的伙伴，如今让自己给弄的遍体鳞伤，他悔恨交加，越想越感觉自己没脸再活了。临走之前，他必须见若瑶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林楠拉开老板台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自己与若瑶的结婚照片，匆匆的揣进了怀里，拿起桌子上汽车钥匙，忧心忡忡地走出办公室。

当路过小张的办公室时，林楠竟然没忘记冲他打个招呼，让他通知大家今天没事早点下班。

走出公司门口，林楠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看自己起家与堕落的地方，他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回家的路很顺，虽然好久没走过了，但沿路的一草一木皆是那么的熟悉，他边开车边用温和目光在与它们做着告别。

09

一会儿功夫，汽车开到了楼下。林楠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先来到附近的鲜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花，他不想留给若瑶一张没有色彩的记忆，香气扑鼻的鲜花都是若瑶以前喜欢的。

其实，林楠骨子里还是深爱着若瑶，但一失足成千古恨，林楠没有选择，只能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悔恨。

“呯呯呯！”林楠激动的敲响了若瑶的家门。稍许，里面传出若瑶的问话声:“谁呀？”

“我，林楠。”林楠听到前妻的声音后，嗓子顿时变得沙哑起来。

“噢，是林楠？有事你说吧？我听着呢！”若瑶一阵吃惊后，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好的，不开门也好。若瑶，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以前的事是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竟然背信弃义，伤害了你。我对不住你，如果有来世，我会当牛做马来还你。”此时的林楠已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林楠，你在说什么呀？以前的事都早变成了历史，就让它过去吧。”屋里的若瑶声音颤抖的回答道。

这时，一阵刺耳地警笛声由远至近，瞬间划破了傍晚前宁静。林楠闻听后，知道该来的总归要来，他似乎听到了，警察上楼时所发出来的嘈杂脚步声。

“若瑶，永别了！我爱你！”林楠大声的说完之后，扔下手中的鲜花，快速的沿着楼梯向楼顶跑去。

若瑶闻听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急忙打开房门，大声地冲着楼梯呼喊道:“林楠，你这个傻子，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林楠猜的没错，一群警察已快步的冲了上去。惊愕至极的若瑶，也尾随着他们登上了楼顶。

只见林楠已坐在楼顶最北边的水泥防护墙上，双脚耷拉在外边，情绪激动地叫嚷着。若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事，但不管如何，世上的事没有比人的生命更重要。

“林楠，你听我说，不能做傻事，我心里依然爱你！”若瑶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你说谎，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崩溃了的林楠边哭边蹬着脚。

“林楠，我没骗你，你等着，我回家取东西给你看，千万等我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若瑶不容其说，一溜烟的跑回了家，从书柜里拎起一个塑料袋子，转身跑到了楼上。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深情地给他读起情书来。

10

林楠抱着若瑶哭罢多时，突然变得异常冷静起来，他站起身子，看着楼道口处的警察说:“来吧，你们把我带走吧！”

若瑶也早哭成泪人，他拉着林楠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深情地对林楠说:“老公，你去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回来。”

夜色浓得已看不清林楠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暖暖的微笑声。

此时，警察静悄悄走过来，给林楠戴上了冰凉的手铐。等待他的日子或许不长，三年五载后，这个家里依然能听到若瑶和林楠恩爱着说笑声。

虽然爱比天高，情比海深，爱情永远至上。但以林楠为代表的社会现象，令人深思。愿世人少一份贪婪，多一份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