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故事102，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周襄王二十一年三月，晋军包围了曹国。曹共公召集大臣们商讨对策。僖负羁进言道：“晋君这次行动，是为了报复当初您趁他沐浴时偷看他胁骨的侮辱。他的怒气很盛，不可与之争斗。我愿奉命前去谢罪请和，解救一国百姓的危难。”
曹共公说：“晋国不肯接纳卫国，又怎么肯接纳曹国呢？”
大夫于朗进言道：“我听说晋侯流亡经过曹国时，僖负羁私自馈赠饮食，现在又主动请求奉命出使，这是卖国的行为，不能听他的。主公先处斩僖负羁，我自有办法退敌。”
曹共公说：“僖负羁对曹国不忠，企图叛国，姑且念在他是世家之臣的份上，免于一死，罢黜官职。”僖负羁谢恩，出了朝廷。
曹共公又问于朗：“你有什么退敌的计策？”
于朗答：“晋侯想要得胜，必然意气骄狂。我写一封密信，假装与他约定，于黄昏时分打开城门，迎他进城。我们预先派遣精兵带着弓弩，埋伏在城内的空地中，等哄骗晋侯进城后，便将悬起的城门放下。大门紧闭，万箭齐发，不愁他不被射成齑粉。”曹共公采纳了他的计策。
文公收到了于朗的投降信，便打算进城。先轸说：“曹国兵力尚未遭到打击，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使诈呢？我来试探一下。”于是在军营中挑选了一个相貌伟岸留着长须的士兵，穿戴文公的衣服和帽子，假扮他前去。侍卫勃鞮请求为他驾驶战车。
黄昏的时候，城楼上竖起一面投降的旗帜，城门大开。假晋侯带着五百多人，长驱而入。没走到一半，只听城内空地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无数支箭如飞蝗一般射来。想要调转车头回去，但城门已经落下大闸，紧紧关闭。可惜勃鞮和带去的三百号人，全都当场被射死！幸好晋侯没去，否则真是昆仑失火，玉石俱焚了。有一些还没来得及进城的士兵，见势不妙，拼命逃命回去见晋侯。
晋文公早些年途经曹国，曹国不少人都认识他，只不过夜里天黑，仓促中难辨真伪。于朗以为晋侯已死，在曹共公面前得意洋洋，好一通自夸！等到天亮仔细辨别查验，才知道是他人假扮，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闷闷不乐。晋侯怒上加怒，攻城之势越来越猛。
于朗又献计说：“可以将那些被射死的晋兵暴尸城头，敌军见到后，必然感到惨痛沮丧，就不会尽力攻城了。再拖延几天，楚国的救兵必定赶到，这是动摇对方军心的办法。”曹共公同意了。
晋军看见城头悬挂着一具具尸体，重重叠叠，不由触景生情，口中抱怨，叹息不已，人人都悲愤难忍。文公对先轸说：“恐怕军心有变，这该怎么办呢？”
先轸答道：“曹国的坟墓都在西门外。请派出一半的士兵，在墓地边上扎下营寨，发掘墓中尸体，城里的人一定会害怕，害怕就会动乱，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文公说：“这个办法好。”便在军队中下令，扬言道：“发掘曹国人的坟墓。”派狐毛、狐偃率领部属前往墓地驻扎，准备了铁锹、锄头等工具，规定到第二天中午时，将士们必须挖出墓中的骸骨髑髅来献功。
城里听到这个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曹共公叫人在城楼上大喊：“不要掘墓，这次我们真的投降了！”
先轸也派人大声回答道：“你们诱杀了我们的士兵，又在城楼上吊起来陈尸，我们气愤不过，所以才掘你们的墓来报仇雪恨！你们如果能收殓死者，装进棺木中送还给我军，我们就退兵。”
曹国人答复说：“既然如此，就请宽限三天！”
先轸说：“三天内不把装好尸体的棺木送来，不要怪我们侮辱你们的祖宗！”
曹共公果然收取城头上的尸骸，清点人数，准备棺木，三天之内，全部收敛停当，装载在战车上面。
先轸制定了作战策略，预先让狐毛、狐偃、栾枝、胥臣集结战车，分成四路军队埋伏，只等曹国人开门送出棺木，四路军队便一齐攻打进去。
到了第四天，先轸派人在城楼下大喊：“今天要还我们尸首和棺木了吗？”
曹国人在城楼上答道：“请撤除包围，退兵五里，我们马上交出来。”先轸禀告了文公，传令退兵，果然退出五里开外。
城门一开，棺车从四个大门分别推出来。才运出三分之一，忽然听到响声雷动，四路伏兵一齐猛冲，城门被丧车填塞，急切之中无法关闭，晋兵乘乱攻入城中。曹共公正在城楼上指挥，魏犨在城外看见了，从战车中一跃而起，登上城楼，当胸揪住曹共公，把他捆得严严实实。于朗一见情况不妙，便要从城头逃跑，被颠颉一把抓住，劈头砍死。
晋文公率领将士们登上城楼，庆祝大捷。魏犨献上了曹共公，颠颉献上了于朗的首级，其他将军也各有擒获。晋文公命人取来当官的登记簿，三百名官员都有姓名，按登记簿捉拿，无一漏网。文公疑惑登记簿中不见僖负羁的名字，有人说：“僖负羁因为劝曹君投降求和，已经被革去官职，削职为民了。”
文公便当面数落曹伯的罪过：“你们国中只有一个贤臣，你不好好重用，却任用了一班宵小，这就像小孩嬉戏，不知轻重。怎么能不亡国呢？”喝令道：“把他软禁在大营中，等我们战胜楚国之后，再来发落。”当官的三百人全部被杀，抄没的家产赏给军中将士。僖负羁家住北门，文公传令北门一带：“不许惊动僖氏，如有侵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斩首！”晋侯调遣将士，一半守卫城池，一半随驾驻扎在军营。
魏犨、颠颉两人一向居功自傲，现在见晋侯下令保全僖负羁，魏犨愤然说道：“我们今天捉住了曹国国君，斩杀了曹国大将，主公并没有夸奖的话。僖负羁当年送给主公一点餐食，能值几个钱？主公却这么用心回报，真是轻重不分！”
颠颉说：“这人如果到晋国当官，一定会受到重用，我们就得被他欺压，不如一把火烧死他，免除后患。即便主公知道，难道还真的把我们斩首不成？”
魏犨说：“言之有理。”
两人相约喝酒，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私自带领士兵包围了僖负羁的家，在前门后门都放起火来，一时间火光冲天。魏犨乘着醉意恃强斗勇，冒着火势跃上门楼，在屋檐边上奔走如飞，准备找到僖负羁并杀了他。谁知屋梁焚毁，倒塌下来，扑陆一声，魏犨失足坠地，跌了个仰面朝天。只听哗啦啦天崩地裂之声，一根栋梁断裂，正打在魏犨的胸脯上。魏犨疼痛万分，喊不出声，顿时口吐鲜血，但前后左右火球乱滚，只得挣扎着站起来，攀上庭柱爬到屋顶，再设法逃出。魏犨满身衣服都着了火，被他全部扯光，这才避免了烧身之祸。他虽然勇猛，但遭遇了这场大火，也被困倒了，刚巧遇到颠颉，把他扶到空旷的地方处理伤口，然后一同上车，回寓所休息。
狐偃、胥臣在城中看见北门起火，担心军营发生变乱，慌忙率兵前来巡视。见僖负羁家中遭了火灾，急忙叫士兵灭火，谁知来晚了，房子已烧得七零八落。僖负羁率领家人救火，吸到了有毒的烟雾，倒在地上，被人救起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他的妻子说：“僖家不能无后！”便抱着五岁的孩子僖禄奔到后园，站在污水池中得以幸免。乱哄哄一直到五更时分，大火才被扑灭。僖氏家丁死了好几个人，烧毁的房屋居所有几十家。
狐偃、胥臣查访后得知是魏犨、颠颉两人放的火，不由大吃一惊，不敢隐瞒，飞报到军营中。大营离开城池有五里地，这天夜里虽然望见城中燃起火光，但看不太分明，文公直到天亮，接得报告，才知道缘故，立刻驾车进城，先到北门来看僖负羁。
僖负羁张开眼睛看了一眼文公，就断气身亡。文公叹息不已。僖负羁的妻子抱着五岁的孩子僖禄，边哭边叩拜在地。文公也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对她说：“贤嫂你不要烦忧，我替你把孩子抚养长大。”便把孩子抱在怀中，任命僖禄为晋国大夫，又赠予金帛厚礼，安葬了僖负羁，带着他的妻儿回到晋国。一直到曹共公归附之后，僖负羁的妻子提出回乡扫墓，才派人把她送回去。僖禄长大以后，仍在曹国担任大夫。
当天，文公命司马赵衰审议违反军令放火的罪过，打算诛杀魏犨、颠颉。
赵衰上奏说：“这两人跟随主公流亡奔走十九年，一向有功，最近又立了大功，可以赦免他们！”
文公恼怒地说：“我之所以能够取信于民，靠的是军令严明。大臣不遵守命令，不能称为大臣，国君不能让大臣遵守命令，不能称为国君。国君不像国君，大臣不像大臣，还怎么治理国家？诸位大夫为我立功的人很多，如果都可以违反命令，擅自妄为，我从今以后便不能再下一道命令了！”
赵衰又说：“主公的话很对。但魏犨天生勇将，其他人都比不上，杀了他实在可惜！而且犯罪有首犯和从犯的区别，我认为杀颠颉一个人，也足以警告众人了，何必把两个人都杀掉呢？”
文公说：“我听说魏犨胸部受伤，起不来了。为什么怜惜这个早晚都要死的人，却不执行我的命令呢？”
赵衰说：“请让我以您的命令去探视一下，如果他确实快要死了，就按主公说的去做。如果他仍然可用，就留下这员虎将，以备缓急之用。”文公点头同意，便派荀林父去召颠颉，让赵衰去探视魏犨的病情。
赵衰奉了晋侯密旨，乘车来看魏犨。此时，魏犨胸脯伤重，躺在床上，问道：“来看我的有几个人？”
左右随从说：“只有赵司马一个人单车前来。”
魏犨说：“他这是在探视我生死如何，准备对我施以刑罚了！”便命令左右的人取来一匹布帛，说：“替我把胸口的伤裹起来，我要出去见使者。”
左右的人劝说：“将军伤得很重，不应该轻易起床。”
魏犨大喝道：“我的病死不了，别再多话了！”就像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出来见赵衰。
赵衰问他：“听说将军病重，还能起来吗？主公派我来问候你的病情。”
魏犨说：“主公的使臣到来，我不敢不敬，所以勉强裹住胸伤来见你。我自知有罪，应当被处死；但万一能够获得赦免，将会用余生报答主公的大恩，不敢再放纵自己！”于是，向前跳跃了三次，又向上跳跃了三次。
赵衰说：“将军保重，我一定在主公面前为你说话。”于是向文公复命，说道：“魏犨虽然受伤，但还能跳跃，而且不失臣子之礼，不忘报效君恩。主公如果能赦免他，日后他一定会以死相报。”
文公说：“如果能够伸张法令，严明军纪以警诫众人，我难道乐意多杀人吗？”
不一会儿，荀林父押着颠颉来到，文公骂道：“你烧僖大夫家是什么用意？”
颠颉说：“介子推割股啖君，还被烧死，何况僖负羁只提供了一餐饭食？我想让僖负羁也被供奉到介山的祠庙中！”
文公怒气冲冲地说：“介子推逃避加官晋爵，我有什么罪过？”便问赵衰：“颠颉主谋放火，违抗命令，擅自行动，该当何罪？”
赵衰答道：“按军令应当斩首！”文公喝令军中的执法官对他用刑。刀斧手将颠颉推出辕门处斩。
文公命人把他的首级拿到僖家祭祀僖负羁，然后挂在北门上，号令军中：“今后如有违反我命令的人，请看这里！”
文公又问赵衰：“魏犨和颠颉一同违反命令，不能劝阻，该当何罪？”
赵衰答道：“应当革职，让他立功赎罪。”文公便革去了魏犨车右的职务，让舟之侨代替他。
将士们都互相议论：“颠颉、魏犨两位将军，有十九年跟随主公流亡的大功，一朝违背君命，一个被诛杀，一个被革职，何况是其他人呢？国法不徇私情，大家都应小心遵守！”从此以后，三军肃然，不敢违令。
文中图片（如有）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感谢，侵权必删。
本故事基于冯梦龙编，黄钧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东周列国志》进行编写，原创作品，持续推出。
《东周列国志》编著过程中参考《左传》《国语》《史记》等二十多种典籍，是较严肃的历史通俗演义。欢迎历史文献爱好者、研究者踊跃留言，进行评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