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女小传（三）

 

芳女小传（三）

      九十年代。

      听说有些村落竟有人盖起了楼房，从前外出逃荒捡破烂的破落户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芳女也催着丈夫去打工。

      从前做生意欠下许多债务，孩子又渐渐大了，年年学费都交不出，一到九月和三月，芳女便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最后还是回了娘家，凑了孩子学费。

      也只有芳女去娘家借钱，芳女的儿女们才能见识到，50元，100元是何样貌，这样的大钞，少在芳女家中捂热过。

　　芳女的丈夫是个嘴巴快过大脑的人，常常因此得罪人。说到底这样的人，终是不聪明，是以他在工地上一年半载的忙碌，不但落得工头工友奚落，还囊中羞涩，常常无钱寄回家。

　　四个孩子，要吃，要穿，要读书，芳女再不想让他们重蹈自己的覆辙，拉下脸找妹妹借钱，放下最后的一丝扭捏，做起了青菜贩。

　　起早贪黑，挣得八毛一块，本想着小本小利，积少成多，可却遇着车祸。

　　说到车祸，芳女人生遇了两回，索幸未伤及性命，不幸又万幸的芳女。

　　第一回，伤了腿，这一躺，便是一个多月，娘家送来了许多鸡蛋，她一个也舍不得吃，都进了孩子们腹中，孩子们小，又多，吵吵闹闹，但芳女就是喜欢，她骨子里就是信仰多子多孙多福，人多力量大，养儿防老。可是孩子们也苦啊！

　　第二回，是多年以后，孩子们都离开身边，芳女和丈夫凌晨三点多，开着三轮去农贸市场进菜，正坐在车斗里打盹，一下子被疲劳驾驶的小货车撞上，当即摔的动弹不得，随身之物散落一地。

      大半夜的，又荒郊野外的，芳女丈夫吓的不知所措，生怕芳女就此死去，那司机趁机将二人手机收起，带着去了家郊外的私人医院，交了医药费，给了芳女五千块钱，便再没露过面。

　　芳女右肩胛骨粉碎性骨折，肩膀里装了钢板，休养的快好了，才被她那丈夫说漏了嘴。子女们纷纷来探。

　　芳女和女儿提起那五千块钱，竟还笑了，女儿却哭了，五千块，伤的这样重，道歉也没听见一句。

        那司机早逃之夭夭，又威胁芳女夫妇警局交警队都是熟人，关系雄厚，他吹嘘的自己神通广大，五千块既是补偿又是封口，芳女竟接受了。

　　因为这五千块，加上她自己攒的几千块，她终于攒够了一万块，她要给儿子建新房，五千块，总比没有强，这就是芳女，被命运狠击一拳也不吱声的芳女，这可悲又可笑的五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