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拾橱柜的时候手触碰到了一袋又干又硬的像茶叶的东西,疑惑的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袋晒干的芝麻叶,才想起来是母亲回老家探亲时带给我的。看着这一小袋芝麻叶,想起了儿时常吃的芝麻叶面条,记忆的闸门一下就打开了。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河南人爱吃面条,当得知我是河南人时,大家总爱问的一句话是:“你们那的烩面很有名啊!你经常吃吧?”其实我的老家是豫西南的镇平县,那里的乡亲不怎么吃烩面,常吃的是红薯叶面条和芝麻叶面条。
因为红薯叶只有不到两个月的采摘期,等叶子老了,就不能吃了,再加上红薯叶不耐贮存,而芝麻叶可以存放好久,所以一年的大多时候中午吃的都是芝麻叶面条。
记忆中每年到芝麻尚未成熟的七月份,母亲和村里的大婶大娘们就开始了一种有仪式性的劳作:组团到地里掐芝麻叶,一般都是掐自家的地,我们分散着到长着一米多高芝麻秆的地里,一人把两行,打开随身带的麻袋,选择长在芝麻杆中间肥厚、润泽的叶子开始掐。这时候只见母亲和大婶大娘们两只手上下翻飞,左右开弓,配合的极其协调,瞬间就可以掐很多,而我则总是笨拙地跟在后面,任油油的芝麻叶摩擦着脸颊。半天下来,两只手会变得又黑又油。
中午大家扛着结实沉重的麻袋回去,把大锅盛满水烧开,把绿色的芝麻叶倒进开水里焯一下,用笊篱捞出,晾凉后两手团成团把水分挤出去,摊成薄薄的一层放到凉席上,或者水泥房顶上晾晒。经过太阳的暴晒炙烤,绿叶子渐渐地去水分变成黑色,母亲每隔半天都要去揉搓翻晒,像呵护孩子般的耐心地团成团揉搓,再摊开。
那时到邻居家串门,每家都会有这样一片一片晾晒芝麻叶的场地。芝麻叶一天天的更加干燥,完全失去水分,最后变成又脆又硬,像茶叶一样的干货,母亲会让我撑着袋子,她满足地双手揽起这些黑色的精灵,将它们装进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撑着袋子,听着装菜时里面哗哗作响的声音,丰收的喜悦也会在心里蔓延:这就是一家人一个冬天中午的菜肴。
只要干燥,不受潮,晒干的芝麻叶可以存放半年甚至一年,经常在掐新的芝麻叶的时候发现去年的还没有吃完,不过当然是新晒的芝麻叶好吃。吃饭时我们兄妹一般会抢着先把碗里面的芝麻叶吃完。存放久的吃起来更加生涩,我们的食欲会大大减小。芝麻叶一般有两种吃法:开水焯一下做凉拌菜或者配面条吃,我们经常采用后一种吃法。事先用温水泡发,面条下锅后,把泡软的芝麻叶下到面条锅里,加点盐就是最简单的芝麻叶面条。奢侈一点,把泡好的芝麻叶拌点香油入锅,出锅的时候撒点葱花就是一碗香喷喷的芝麻叶面条了,那种略带苦涩又有香味有嚼劲的味道一直会陪着我们一个冬天。在八九十年代生活相对拮据,冬天菜少的情况下,芝麻叶和面条的搭配是冬日里慰藉我们身体的日常食物,滋润着我们的身体,温暖了那贫瘠的岁月。
每年晒干的芝麻叶总要给城里的亲戚带一点,让他们尝尝鲜,那些远在他乡的亲人也会捎信让家人托人捎去或者邮寄,好以此回味家乡的味道。而那时吃够了芝麻叶的我却不由得发出疑问:真有那么好吃吗?会有那么想念,吃不够?
自从2000年离开家乡上了大学就很少再吃到芝麻叶面条了。来新疆工作一年后,父母也到了乌鲁木齐和哥哥住在一起,小区门口到处都是菜店,一年四季各种蔬菜一应俱全,母亲也用不着晾晒芝麻叶了。好几年没有吃到芝麻叶,我几乎要遗忘了这种朴实粗糙的食物。
有一天下班路上看到菜市场门口新开了一家河南面馆,门口招牌上赫然写着“芝麻叶面条”,我又惊又喜,仿佛见着亲人般冲进店里,要了一碗,等饭的时候,儿时的记忆全都涌了出来:那忙碌的掐芝麻叶、晾晒芝麻叶的时光;母亲慈祥地耐心揉搓的样子;和邻居伙伴们围着晒芝麻叶的场地追逐打闹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热气腾腾的芝麻叶面条端上来了,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芝麻叶,满嘴熟悉的菜香味,赶紧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这里开了一家河南面馆,我刚吃到芝麻叶面条了,还是儿时的味道。电话那头的母亲和我一样感到意外和欣喜。
2018年春天,母亲回老家探亲,回来给我们兄妹每人带回来一包芝麻叶。虽说乡亲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但不少人还爱吃芝麻叶面条,还保留着掐芝麻叶的习惯。我按照儿时母亲的做法,泡发后拌香油下到面条锅里,撒上葱花,出锅后给九岁的儿子说:“快尝尝妈妈小时候常吃的芝麻叶面条。”儿子吃了一口,忍不住吐出来:“这是什么呀?这么难吃?是野菜吗?”我不由得心头一震:现在再也不是儿时一袋子芝麻叶熬过一冬天的时代了,青菜多的吃不完,每天都为做饭发愁,物质充裕得不知道吃什么好。一边感叹一边默默的把剩下的干芝麻叶收起来,放到橱柜里,在后来忙碌的日子里竟然一直忘了及时吃。
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小袋干芝麻叶,我感慨万千。
芝麻叶——儿时的记忆 芝麻叶——儿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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