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陈永升失业以后,他们的银行账号上只有5000多元。之所以还剩下这些钱,那是因为叶小真的父母没有收下他们的欠款,他们希望女儿的日子好过一些,母亲希望看见女儿回娘家的时候穿的体面一些。
为了体面,叶小真的母亲在外孙女周岁酒席的时候,亲自买来一条铂金项链。她说,家里要拆迁,家家户户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带着粗粗的大金链子,她不想女儿光秃秃的脖颈跌份。
母亲在叶小真的面前抱怨女婿家穷,叶小真只好说大金链子太土,人家城里人都带着铂金链子。母亲就暗暗记在心里,很多次母亲补贴给她买衣服的钱,她都默默地留做他用,即使廉价的衣服都很少买。后来叶小真的母亲就再也没有补贴过她。
娘家的村子要拆迁带给叶小真和陈永升很大的震动,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母亲说叶小真的户口还在家,就有属于她的土地赔偿,大约30000块钱。她还说她已经说服两个儿子儿媳从以后还原的六套房子里,拿出一套给他们居住,但兄嫂们说不给卖只给住。
叶小真和陈永升都非常激动,他们几乎整夜未睡,他们一直在憧憬以后的日子,憧憬着带着卫生间的房子,以后再也不用提着尿桶进出苍蝇碰面,蛆虫满地的露天公共的大茅坑。
02
自从叶小真有孩子以后就很少回娘家,一是孩子太小多有不便,二是现在的娘家不再是自己真正意义的家。那是兄嫂的家,自己只是一个客人,客人当珍惜客串的机会,有句俗话说,远了香,近了囊,说的就是处客之道,当然贵客自另当别论。
“今天我想带孩子回家过两天。”早晨起床的叶小真对陈永升说。
“家里热,早让你带着孩子回去你不回去,今天怎么要回去?”
陈永升正在吃一盆面条,他的胃口很好,哗啦啦地吸面条的声音,会让人感觉那盆面条不知有多么美味。
“妈说下个月家里的房子就要拆了,我想再回去看看。”
叶小真用汤勺把自己面前小铁盆里的面条捣碎,一勺一勺往女儿的嘴里送,孩子总是来抢她手里的铁勺,几次把送到嘴边的面条碰撒一地。
“那我把你们送回去吧,你们最好在那多过几天,这样我一个人在家能省就省了。”陈永升一手端着面盆,一手挑起一大撮的面条吹,他刚把一瓣大蒜送进嘴里,面条的滚烫加上蒜瓣的辛辣使他大汗淋淋。
“唉,到时候看吧!”
叶小真面前的几瓣蒜粒并没有动,她怕别人闻到气味,白天就忍着不吃,这样她的面就没有吃多少。她其实还想对他说,让他再找找工作,当她看见他游移无助的眼神,她只有把话咽了下去,现在5000块,暂时还不用着急,但是那点钱再省又够用几个月呢?谢天谢地孩子在这炎热的夏季一直健健康康的就好。
03
叶小真的娘家在村子东首第一家,如果坐中巴必须从村西头下车。金花的家就在叶小真他们的村西头,两村之间就间隔一条柏油马路。这次拆迁范围很大,附近几个村子都在规划内,包括金花的村子。叶小真一家如果从这里下车就要穿过整个村子,一路接受村民的表面迎合,背地议论,最后那些议论就会流到叶小真母亲那里,然后再回到叶小真的耳朵里。总之,叶小真因为一庄婚姻给家里摸了黑。
村里要拆迁的消息其实早在几年前就流传开来,原本最贫困的乡村变成附近挣相嫁女的旺福之地。旺夫之地的女儿大多不远嫁,她们只在被规划的几个村子间流转。无论嫁妆还是聘礼都空前绝后。崭新的摩托轰轰地吐着傲气,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突突的声音。大黄的金链子,一撮色彩各异长长刘海,稚嫩的邪邪笑容,故作潇洒的指尖烟雾是这些村里的少年形象。
人们说话的口气充满了底气,男人们常常聚在一起相互吹一些没边没皮的事情,女人们忽然对什么都看不起,她们以打压别人而彰显自己的社会新地位。
村子的背后其实还有一条路,就是小城著名的东海大道,只是很少有车在那上面跑,村民们之前都把路面当做晒场,金黄的稻谷曾绵延数里。陈永升就骑自行车沿着这条路一路而来,倒是比坐车更加直接。到叶小真的村子,从东海大道上下去,也就经过几户人家,他们都是叶小真非常熟悉的人,在他们的面前,叶小真觉得自己并不用伪装。
“小真回来啦!怎么不让你哥骑摩托去接你,那多快!哦,小陈也来啦!怎么没上班?”邻居李婶正在园地里摘豆角,她亲热地招呼他们。
“哦,我今天休息就送她们娘俩回姥姥家来了。”陈永升迎着笑脸赶紧回答。
“好,都回来好!孩子吃的不孬,看那对眉毛长的多好,以后不用描眉,哈哈……快回去吧,你妈在家呢!”李婶向他们扬手放行。
又碰到几个邻居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叶小真的娘家门口。
四平八稳的两层楼房,被高高的红砖围墙环绕,只是这个宽阔的院子中间又多了一堵内墙。内墙两边各有两间砖瓦的厨房。曾经院落中央的老槐树已经消失的了无踪迹,那曾经伴过叶小真整个童年的大树仿佛从来不再。忽然感觉院子空旷而失落。
本来二楼叶小真的房间变成二哥的新房,看着满屋崭新的家具,努力回想的叶小真再也找不回她闺阁的模样。她笑了一笑,原来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是一个暂时借住在娘家的过客。
这里的树木她都知道它们的名字,只是那菜园里的蔬菜已经变得陌生,它们只认得哥哥的女人。家里那条十几年的大狼狗听到叶小真的声音瞬间客气的向她摇尾巴,嫂子轻喚它一声,它竟迅速跑过去,嫂子轻挠它的头,它立刻躺下等着享受新主人抚弄。
父亲母亲看见他们,自是亲热的把他们往屋里迎,他们床前一张单人木板床,那是母亲为叶小真母女准备的,那张木板床就像叶小真母女一样,虽然有些牵强却不得不张开自己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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