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做那个“懂事”的孩子了

本文谨献给从小到大的乖乖女、乖乖仔们，尤其是对家长言听计从、让向东不会向西的人，叛逆少年可忽略，未满18周岁请绕道。

首先声明，我不是来蛊惑年轻人和家长阵地对垒的，我也是儒家文化教育下的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孝顺”二字是中华文化为人准则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很多孩子启蒙教育的必修课；然而很多时候，现代人更愿意根据自己的需求去理解孝道，并提出要求。

孟懿子问孝，孔子答曰无违；其实孔子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所以这个“无违”，是时时处处不要违背礼法道德要求，而非父母的要求。

我身边不少朋友，包括我自己都曾有一个很傻白甜的观点：我尽力按照父母想要的方向去做，他们就不会因为我“不懂事”而费心了。这是不是真正的孝道姑且不论，但是这样的行为却着实让双方都过得不怎么开心。我和朋友们因为被规划的路线不是自己想走的路线，而奋斗得十分辛苦；我们的父母看到我们未能按照理想中的样子成长，也替我们的未来焦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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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婧是我儿时的玩伴，上次见她是一年前，她还在S医科大上学；小婧是瘦高型的女生，比我小却比我高出大半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高形成的习惯，说话声音很轻，且总喜欢微低着头。小时候能玩到一起去，很大一个原因是我们性格很相投，闷骚型女生，心里满是想法，嘴上滴水不漏，爸妈一呼百应，是孩子中间的“懂事儿王”。

小时候我经常问小婧，你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小婧往往都是憨厚地一笑：我不知道，我听我妈的。再问，小婧使劲想了好久说：我妈想让我当医生，那我就当医生吧。当医生也是小婧妈妈对她的期望，小婧的妈妈是我们县级医院很好的大夫，又和医院领导关系不错，希望退休之前能让小婧拿到那个医院的事业编制。事业编制是铁饭碗，医生又是一个社会地位和声誉极高的行业，这是小婧妈妈能够为女儿做的最大的努力。

高考后小婧果然进入了医学院，然而不是她和妈妈心心念念的中医学专业，而是非常忙碌辛苦的护理专业。小婧偏偏是个胆小心软的人，平时跟着妈妈上班就看不得护士亮针，现在自己学了护理，天天抖着手联系扎血管，同学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练习。她自己急得直哭，总说自己狠不下那个心，真不如当时不学医了，我说那你当时想学什么？小婧说随便学什么都好，她的茫然亦如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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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一个表姐，乖巧得和小婧如出一辙，自幼便被我阿姨（她妈妈）教导：笨鸟先飞，你不比别人聪明，就一定要比别人努力，否则将来考不上好的大学。看着每天辛苦劳作的妈妈，表姐比任何人家的孩子学习都认真，她每天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后，还要继续做妈妈买的练习册，一直是我妈和其他阿姨教育孩子的榜样。

表姐的求学生涯几乎是无社交的，她白天在学校认真上课，晚上回家加班做题，周末不是在家做题，就是安安静静地休息。她说最早的时候也有同学来找她出去玩，但是我阿姨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小霜你现在是关键时刻，有这个时间最好在家多做点题，或者休息一下也行。你们现在玩得好，毕业之后还是各去各的大学，现在不是拉拢同学感情的时候，现在的心思应该都用在学习上，妈妈这么辛苦，都只是为了让你能考上好大学。”阿姨并没有强制让她必须待在家里，但是带着强烈的期望语气就足以让我善良的表姐“懂事”地遵从。

表姐学的是教育，大学毕业之后遵从爸妈的旨意去考公务员，第一年没考上，本想就这样找个民办学校去工作，阿姨却急吼吼的托人给她不知道在哪里挂了个闲职，让她专心在家备考。连续考了三年，最好的一次成绩离分数线差了2分，最后还是放弃了公考，去应聘一个民办学校的教师。表姐说，现在想想那几年全扑在公考上真的是太作了，差不多的同学毕业三年后都月薪五六千了，我才从两千多的民办教师开始做，这三年的差距，恐怕是我以后再也找补不回来的时光了。

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没有上大学，但我真的听懂了表姐的无奈和遵从。没有人逼迫，她却不能不选择公考，只是因为她太“懂事”，懂事到不愿意爸妈为她有一丝担忧，所以事事都走着爸妈规划好的路，用自己的顺从来维持爸妈微薄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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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大学的一个同学小谢，他的事情我了解的不算很多，只知道他也是难得的懂事孩子，每到节假日大家出去玩，他要么回老家帮着做农活，要么自己在外面打工挣点零用钱。大四那年我们都出去找单位实习，他自己在学校摆了个水果摊，据说全校范围内可以微信下单，配送都免费。

聊天的时候我问，你爸妈不反对吗？他嘿嘿一笑，白色的牙齿在晒黑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白了：不同意啊，慢慢磨呗，我说到我毕业的时候不能盈利，我就去找工作。但是他爸妈说就算盈利，也不同意他做这个，一个大学生去卖水果，会被人家笑话的。

后来小谢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谁也想不到他报名参加了学校和西藏某地的支扶活动，志愿去西藏工作了；这下爸妈的反对更是厉害，他老爹拍着桌子吼道：父母在，不远游，小时候咋教你的，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他嬉皮笑脸地说：后面不还有半句嘛，游必有方，我去西藏，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嘛。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我只有在朋友圈里了解他的生活，给小朋友教课、跟着农民一起放牧、漫天纷扬的大雪、巍峨冷峻的山峰，还有他越来越黑的笑脸。看得出来，生活很辛苦，也很丰富，而他很满足，听说他是那批志愿学生里面的优秀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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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说我自己。

我爸妈和表姐的爸妈一样，坚信“再穷不能穷孩子 ，再苦不能苦教育”，所以小时候家里虽然穷得掉渣，我倒没受过什么委屈。但我爸妈一贯是很要强的人，对孩子的要求自然也非常高，所以我的童年很多事情都围绕着“懂事”二字发展。

爸妈去上班，没人照顾我，又担心我出意外，怎么办？锁在家里。

小时候我想学画画，妈妈觉得凭借特长考大学是“歪门邪道”，我也就没有学成。

初中时我爱上了写作，班主任不止一次对我爸妈说，这是文科班的好苗子，妈妈听说后很生气，因为她认为文科生不好找工作；但是因为我的理化学得实在是一塌糊涂，最后还是学了文科。

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妈妈一直念叨说女孩子学个会计最好了，将来工作轻松，待遇还好，最好能考上公务员，以后也就不用愁了。其实当时我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我想学广告，但是广告专业的学费几乎是经济管理类的两倍；我觉得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便没有说出口，只说自己想学汉语言文学。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那个汉语言文学学了能做啥？爸妈给你交学费，就是希望你毕业之后能找到好工作，汉语有啥学的？将来四年学费花出去，连工作都找不到，不让人笑话吗？

纵然我并不认为妈妈说的有道理，但是她深深地叹息还是让我违心的写下来第一志愿和五个平行志愿，几乎全是经济管理类，最后一个平行志愿写了汉语言文学，算是赌一赌。很“幸运”的我进入了经济管理类专业，也算认真的学了三年课程，最后一年像表姐一样专心致志准备公考，也一样失败了。

我和小婧有个区别，她知道爸妈规划好了一切，也知道自己会按照爸妈计划的去做，所以干脆就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而我一直是有自己的想法，我希望能够在满足爸妈愿望的同时让自己的梦想也能够成真；在大学的四年时间，我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地压倒父母的期望，直到我发觉在现实生活中，我如果想快乐地生活，根本不能做到两全其美。我开始尝试着“不懂事”，让自己任性一点，私心一点。

于是，之后的事情变逐渐脱离了我妈妈的掌控，妈妈不断催我二战公考，我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想再拿出几年时间做我没有把握也并不热衷的事情；她又想让我进国企，可是作为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国企哪有想象的那样好进，妈妈感到有些慌乱和力不从心，我也觉得疲累不堪。她常常对我念叨的是谁谁谁工资上万，谁谁谁月薪好几千，我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妈，你别拿我跟箐姐比行吗，她都三十岁了，博士生当然比我一个本科生工资高；您也别老说倩倩待遇好，她比我早毕业一年，工作还在北京，北京工作一年的人薪资和青岛的实习生工资水平能一样吗？

渐渐地她不说了，但我知道我微薄到难以维持生活的薪资还是让她忧心忡忡，我的解释不能打消她的顾虑，那就只能好好工作来消除这个危机。工作后第二个年头，我开始迎来自己的小幅上升期，人虽然比以前忙了，但是至少可以养活自己，而且前景也很乐观，她终于有些放心，又一次催我去应聘国企。我依旧是拒绝，因为我越来越知道什么样的环境和机会更适合现在的自己，这次她的反对没有那么激烈，因为她突然发现，当她不再掌舵我的生活方向时，我自己也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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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以为，按照父母说的去做，按照她的期望去选学校、选专业、选工作、选配偶，然后爸妈就会放心而满足。可是这样的路线不论是顺利达成还是中途坎坷，心里多少都有点不甘，这种顺从的习惯和顺从带来的不甘心反反复复，让双方心里都很不畅快。

我们为什么要做一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一句赞扬放弃自己真正的想法。在天真的年纪早早背负起情感的包袱。我想起来《家》里面的觉新，那是人人称羡的男孩子，聪明有才干，重要的是非常懂事，肩负起整个家族的事务；可是他的生活里的光环并没有给他荣耀和舒心，反而是满满的憋屈和不甘，哪里比得上觉民和觉慧来的洒脱。

以后的生活里，我不想再做那个“懂事”的孩子了，我想根据自己的理想，走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