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因为孩子太多,照顾不过来,父母把我送到了姥姥家生活。我很幸运的在姥姥家度过了无数个快快乐乐的日子。而这些快快乐乐的日子成为我难得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成为了我曾经也备受宠爱的珍贵回忆。
我一直认为上学后我成绩不好是因为小时候太过聪明太过伶俐,早早地把好记性儿用完了的缘故。
说来我觉得很神奇,我脑海中记得住的最早的一件事,是我一岁多时候的事。现在回想起来的两个画面就跟黑白电影的镜头似的。第一个镜头是我在床上坐着,我爸站着笑呵呵地对我说:“去了姥姥家,你问问你姥姥,我叫欢欢,你叫什么啊。”周围是黑白色的。第二个镜头是我坐在姥姥家的炕上,我姥姥拿着针线在缝补什么,我问姥姥:“姥姥,我叫欢欢,你叫什么啊。”姥姥张着缺了牙的嘴大笑,用拿针的右手指了一下自己说:“我叫老婆婆(老太太的意思)。”周围同样是黑白色的。
关于这件事的记忆一直没有消失,我妈说,当时我连话都说不清楚呢,吐字非常不清晰,也就家里人连听带猜才能知道我在说什么。而且她告诉我这件事居然还有后续:过了很久我爸骑自行车接我回家,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还跟我爸把他吩咐我的,问我姥姥姓名的事报告了一番,我爸骑着自行车乐不可支,许多路人纷纷扭头看他。
后来大了时,我姥姥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你脚脏,我说你?我回答不记得了。姥姥笑着说:“那次你来了,脱鞋上炕,我说哎呀你的小脚怎么这么脏啊。你回答我说,姥姥你别说我,我净跟着我妈妈干活儿了,我跟着她去地里拨草来的,你看像这样。你一边说一边给我演示你怎么拨草,还演示把草装筐里后用脚使劲踩踩......”姥姥一边说一边笑,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姥姥家,就我一个小孩儿,所以我备受宠爱。我五岁之前两个舅舅都还没有结婚。记得我总是有吃不完的好东西,比如烧知了,烤嫩玉米,烤红薯,烤麻雀......姥姥家的知了猴太好捉了,姥爷走到院里树下,双手把树根部一围,一划拉,一捧知了猴就在手里四仰八叉的蹬脚儿了;做饭是要烧大锅的,烧火的时候,拿根棍子插住玉米或红薯,不一会儿就会冒着热气香喷喷地出来;麻雀大概是在冬天捉的吧,因为我记得我欢呼雀跃扯着可怜的麻雀玩儿时,嘴边有白色的哈气......
我唯一的一次不嘴馋,浪费粮食是姥姥告诉我的:玉米粥盛好放凉了,我端起来喝了一口,跑到屋里贴的松鹤延年图前喷了上去,自己也被溅了一脸糊糊。家里人很惊讶,问我做什么呢?我回答:“喂鹅”。
在姥姥家,堂舅家的表姐经常领着我玩儿。她大我七岁,不是抱着我就是背着我。她当时都带我去哪里玩,领我玩儿什么我实在是记不住了,只是后来上学后每次假期去姥姥家都要去找她,靠的是,惯性!当时邻居家还有个小姨,和表姐差不多大,她大概的确也经常领我玩儿,因为我对井的恐惧印象是她给我的。我记得,她蹲着身子对被她搂在怀里的我说,一定要离井远一些啊,不然掉进去了你就见不到你姥姥了。我很害怕地问,是吗?她点点头,肯定的说道,是的,也会见不到你爸爸妈妈的。当时的我特别害怕,对那个巴掌大的黑洞洞的小井有了第一次的人生恐惧感。估计她多半想不到,小小的我真的记住了这件事,而且记到现在,以致于长多大后还会对井有深深的恐惧感。
后来六岁时,我大舅结婚了,我大舅妈那会儿刚十九岁,更是个好玩儿的,有趣的人。她会叠许多的小玩意儿:风车啦,花篮啦,青蛙啦......她叠的小船还是带船篷的呢。小小的我被单纯亲切的她一下子吸引了,从此长在了他们的新房里。我经常跟着她形影不离。有一次她和大舅要去地里干活,我不高兴,可我大舅还是骑自行车带着她走了,我使劲追,鞋都跑掉了一只,看着真的没有希望把她留家里了,我绝望地坐地上开始大哭,舅妈赶紧跳下车拉起了我......
舅妈经常笑我说话大舌头,可她特别疼我。做饭的时候我要她给我烧玉米,她说,我烧不好,你等一下你舅过来给你烧。馋嘴的我哪里肯等,央求着她马上就烤。她无奈,只得拿根棍子把玉米放火里烧,烧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个黑黢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玉米。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这个黑玉米肯定会被我当作《童年》的主题画。舅妈还说,有一次我想吃烤知了,口齿不清地对她说:“烧老(了),烧老(了)......”舅妈说,等炉子里的火灭了,用剩火烧,可她没想到,我听她说完后,把知了扔进嘴里就吃了......当时我都六岁了,还会做这些没出息的事,舅妈啊,你干嘛非要告诉我这些!
姥姥家的夏夜是最美的。那里的月亮总是那么大,那么圆。一次跟着舅舅出门,舅舅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我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勤快地跟着我走,心里很是欢喜,认为月亮是我的了。我对舅舅说:“舅舅,月亮跟着我走呢。”舅舅头也不回:“月亮也跟着我走呢。”我就纳闷了:月亮到底跟着谁走呢?它明明是跟着我走呢,怎么也能跟着舅舅走呢?
那会儿还没有空调,而且会因为舍不得用电而不开电扇。我们在晚上会拿着凉席,床单之类的去房顶睡。晚上的天空真美啊。满天都是亮晶晶的星星,愉快地眨着明亮又活泼的眼睛。暗蓝又深邃的天空静静的,有风的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云朵舞动。房顶还烫烫的,有的时候需要在凉席下加个褥子。姥姥拿着蒲扇给我驱赶着蚊子。我躺着,看黑乎乎的树枝在微风中摇曳,听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听不知名的小虫子窃窃私语。突然间我会叫起来:“姥姥,姥姥,那颗星星好害羞啊,我不看它时它特别明亮,我一盯着它看它会藏起来,没那么清楚了。”
只是第二天起来时,睡眼惺忪的我会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的房顶上,空无一人,只剩我自己了。
在姥姥家我只负责玩儿,平日里在自己家要做的家务在我姥姥家是不需要做,也不用想起来做的。只是有一次,家里人要么去干活了要么出去了,只剩我自己慢腾腾地吃饭。吃完饭,鬼使神差地,我居然把饭菜都收拾到了厨房,把桌子擦了,把地也扫了。姥姥回来后,那个惊喜啊,一个劲儿夸我,还对前来串门的邻居夸我,我一边享受着小小的虚荣,一边暗暗地想,才干这么点活儿我姥姥就这么夸我,我在自己家净干活了为什么还挨骂呢?
傻傻地,馋馋地,懒懒地,在姥姥家度过了愉快的童年,七虚岁时,我被接回了家上小学,童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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