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冷

      现在已经过了八点，窗户外边是灰色的天空。搁在日常，太阳应该很早就照了进来。他对身边的女人说，该起床了，不要因为假期而把生活过得毫无节制。女人没搭理他，翻过身体，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他知道女人的脾气，这种阴冷的天气，蜷在被子里，她能睡到十点多。早餐――可有可无。

      他决定自己起来。悉悉索索地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他烧好一壶水、给自己添了一杯白开水。他一同学说，男人是泥捏的、女人是水做的说法不实。其实人每天都要补充水分，每天六杯水。他的同学用手指在杯子上比划了一下。以前他没大在意，以为身体一直年轻。有一天，女人对着他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鱼尾纹和耳朵边的白头发。他一照，给自己吓了一跳。鱼尾纹沿着眼角拉网一样凝簇着。还有了眼袋。一想到自己混迹多年仍旧一事无成，不免有些惶恐。现在身体也报警了，医院二门不迈的地方，一年也要去三四次。医生此前的话这时起到了作用，他没事的时候，坐在办公室端着水杯喝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他开始淘米煮稀饭。人不多，用电饭煲煲粥就行。要是隔以前，一家七八张嘴，得用大铁锅。母亲一大早起来，就得忙碌着早餐的事。他最喜欢吃粘稠的粥，一夹一团的粥，和着些梅菜干，吃的特别过瘾。还有锅巴，贴在锅底，泛着点儿黄，又薄又脆，特别的香。他在家老小，可以独享这份优待。如果还能上一盘大蒜叶炒红薯，他就能吃上三碗。他一想到以前又不无感叹，以前的胃真大，觉得吃什么都香。现在稀饭也好、午饭也罢，一小碗就解决了，吃饭不是享受，而是必要过程。

      水烧开还得等上一段时间。乘着间隙，他把屋里屋外的地面清扫了一遍。把零乱的东西收拾了。这是习惯。他曾要求儿子也要养成这种习惯，儿子没觉得有多大意义。他想给儿子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往往一开头就被趸了回来，不就是扫地吗，他拿起扫把胡乱地扫了一遍，说一声，好了。他又提醒，还有鞋子没摆放叻。儿子又把鞋子放到鞋架上，说，好了，转身又要走。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他不懂，为何现在人，怎么那么浮躁，包括自己的女人，把烧饭当成任务。烧好饭菜，连厨台也不收拾一下。他想起了木心的诗《从前慢》：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还有阿尔卑斯山谷中的一条劝告游人的标语牌：“慢慢走，欣赏啊！”其实人不需要步履匆匆，太在意目标，享受过程才不好吗。但是谁又会听他的，大部分人像被社会庞大机器绑架了一般，跟着旋转、飞进，同时又成了社会旋转、飞进的推力。

      生活需要慢慢来的。比如煮稀饭，用电饭煲与铁锅就是不同。电饭煲受热快，米很快被催熟了。铁锅受热慢，柴火舔舐着锅底，热气像四周逸开。米有精白变成呆白，由呆白变成米黄，米粒开始变软、糜烂，由中心凸起，向四周翻卷。整口锅沸腾了一样，形成无数个米泡，无数个突泉。厨房在氤氲中弥漫着大米香甜的味道。要是没事，他能静等一朵花开一样端坐在锅灶边看上半个小时。厨房是家庭温馨的重要场所。现在，谁会候在电饭煲跟前，呆看着稀饭煮熟呢？！

      稀饭煮熟了。叫着女人和孩子。她们答应着起来，又半天不动身体。他只好一个人吃了稀饭。

      上午也没什么事。虽然是正月，眼下闹新型肺炎。全国感染人群超出二万，死亡二百多例。听说这病是吃菊头蝠引起来的。当时很差异，活吃鱿鱼、药用水蛭听过，长这么大还是头次听说吃蝙蝠的。后来一百度，发现吃蝙蝠的还真不少，有网红、知名作家、甚至是机关人员。蝙蝠汤还是太平洋岛国帕劳的特色美食！有个网友搞笑，说蝙蝠昼伏夜出，独自将瘟疫封印千年，仍没逃脱被食的命运。惊呆了！

      索性去钓鱼。东门村依山临水，钓鱼是儿时的必要节目。家里没有工具，但可以简陋处理，砍一根细长的竹子，到朋友处借来制鞋用的涤纶线，取一枚针，用老虎钳钳出一个弧度。大家看着他这么折腾，很是不解，还不如玩几把牌吧！麻将也行！这种钩子怎么能钓不着鱼，除非你是姜子牙。他露出一脸尬笑，扛着锄头在阴湿的地里挖来一些蚯蚓，择一处煞有介事地垂钓。其实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生活活法，何必苟同。

      河面比较宽阔。水泛着幽光。涟漪晃荡。几只水鸟或浮或潜，悠然自在。四周安静的很，偶尔一两声鞭炮传来。他把鱼钩一甩，然后端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河面。河面上的风夹着一些湿气，顺着竿子上来，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