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小永
马车内,阎云升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靠着软垫在听一旁的墨竹说书。
“小姐我这都说说半天了,嘴巴都干了赏口茶吃可否?”墨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一只手偷偷地去抓几上的吃食。
“墨竹,你这嘴皮子倒是功夫见长,翻来覆去就这几个故事,倒也能被你说出朵花来。”阎云升对今日墨竹的表现倒甚是满意,掸了掸衣裙上碎屑,伸手抛给了墨竹一个橘子。
墨竹乐呵呵地接住“小姐,我这跟你走南闯北的,哪有时间去搜罗新鲜段子,还不是吃老本儿。哈哈哈。”
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啊。
阎云升撩开窗布,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再过三日便是当今皇后生辰,长安城也因此繁华胜过往日。当今皇后是北魏贵族独孤信嫡女独孤伽罗,不比那些闺阁小姐,这位皇后身上流淌着有一半是鲜卑族的血,因此行事果敢精明,谋略过人,这大隋的建立也有她的一半功劳。隋文帝对其宠爱有加,六宫常年形同虚设。如今虽正值两军交锋之际,这皇后的生辰也并没有因此搁置,仍是大操大办。
“信都送出去了么。”
“小姐,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三日后,我会进宫赴宴。”阎云升指尖敲打着窗沿,端详着这久违的帝都。时过境迁,不知昔人是否还在。
“嘻嘻,小姐,你一出马,那定是手到擒来呀。”墨竹佯装给自家主子捶着腿,乘机溜须拍马。
“二位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孙文舟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小姐说了,去岭南之前,还有几件事情要办。先去郊外。”墨竹道。
“好勒。”孙文舟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着马鞭,像模像样地给马掉了个头,往郊外驶去。
想不到这酸秀才赶起马车来也像这么回事儿。
马车一路小跑行驶到长安城郊外。这郊外又是另一番风景,鸿雁从天空中飞过,路边齐腰的杂草丛生。孤零零的马嘶显得格外刺耳。
行到草丛深处,突然就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的乌压压的树林略显慎人。孙文舟按照两位“大人”的命令进到了树林内部。
看到眼前此景不由大吃一惊。这树林内部居然别有洞天。若是谁误闯进来,那是必死无疑。孙文舟观察了这一路的地形,虽是简单的灌木树木却机关重重,若不是按照地图,走错一步就会被困在里面。再加上这树林里令人生惧的低气压,一旦到了夜里野兽出没,那也得被吓死啊。
然而越往里头行驶,视野就越来越开阔起来。一座古旧的宅院映在孙文舟的眼里。这座宅院看上去年代久远,却依然巍峨挺立,像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未到战争胜利绝不倒下。
看着眼前此景,孙文舟开始对眼前两位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宅院为何会建在如此隐蔽之处,这灌木布下的机关绝非出自等闲之辈,这两个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不知不觉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阎云升和墨竹下了马车往这座宅院走去,孙文舟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他知道此时逃跑显然不是良策,自己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万一她们一着急杀人灭口,那就得不偿失了。
阎云升看出了孙文舟眼中的怀疑和猜忌,并不理会,只是一直往前走。
宅院的牌匾落了一层灰,但还能依稀看见“逍遥堂”几个大字,这名字倒是挺配这眼前之人的。门口站着两个放哨的侍卫,一身家奴的打扮,但是气宇轩昂,面容粗犷,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绕过屏风,进入到内堂。内堂并无豪华的装饰,清凉的林风吹拂着青色的纱帐。一个抚着胡子的老者站在窗前。
“钟叔。”
“小姐回来了,几位大人已经在后堂等候多时了。”这位被阎云升唤作钟叔的人虽已过了花甲之年,依然腰板笔直,声如洪钟。
“知道了。”阎云升快步如飞地朝后堂走去。
“小姐…”墨竹望着自家主子指了指一旁的孙文舟。
“让他一起去吧。”
孙文舟讪讪地跟在后头,直勾勾地看着一旁的墨竹希望她能够告知自己一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着墨竹并不理会,只好回过脸去。
和眼前此景比起来,刚刚在树林看到的那真只是大巫见小巫了。
偌大的后堂内坐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仔细瞧去,这些人都衣着怪异,装扮夸张。有的虽是读书人的装扮却眉宇英武,肩膀宽厚,似是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有的男子刮了自己的胡子和眉毛,在面上涂上厚厚的白粉,抹上桃红色的腮红,含情脉脉,似是把自己当成了女子;另有脖子上挂着佛珠的道士和穿着袈裟的女子。这些都使人看得云里雾里。
阎云升快步上前,坐在了正首的位置。孙文舟随着墨竹站在了人群的一侧。
“今日邀各位来,是为了隋文帝发兵南陈一事。天下分久必合,这隋文帝统一天下是迟早的事,南陈之事我们不便插手,还请各位继续做好本职差事,切勿打草惊蛇。”阎云升一改往日嚣张不羁的模样,一双墨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公主重返长安之前,把一切障碍都清除干净。在这之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冲动行事,以免让人抓住把柄。”
孙文舟听得云里雾里。公主是谁?他们要干嘛?
大堂内一众人一改之前的懒散,各个都面目肃凛,脸色凝重。
“多谢各位这些年收集的情报,我会让钟叔一一记下,墨竹,送他们出去。”
“是。”
“阎小姐可是有了什么对策。”众人离去后,一直坐在左侧为首的一个蒙面男子没用离开。“三日后,我会去赴宴皇后的寿宴。既然这南陈注定是要覆灭了,我也得利用完它最后的价值。”男子听完之后一言不发。
此人声线细柔尖锐,在宽大的黑袍下身形显得格外削瘦,面上的黑巾虽遮住了半个脸,但是遮不住扑面而来的阴戾之气,他的一双鹰眼锋利地看着阎云升,充满了警告与不信任。随后转过头去拂了拂衣袖,大步向外走去。
孙云舟从阎云升脸上看不到任何气急败坏,还是初见她时闲散无所谓的样子。一时之间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酸秀才,杵在那干嘛。”墨竹笑眯眯地瞅着孙文舟那张木讷的脸。
“在下不过区区一个路人,虽不知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但看起来必然是凶险万分的大事,不知姑娘为何让在下知道这些秘密。”
“你可还记得当年高颍是如何救的你父亲?”阎云升翘着二郎腿,双目微挑,饶有兴致地看着孙文舟。
“当年虽然我才十岁出头,但是那一夜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日我与家父一同外出祭祖,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土匪。家父虽武艺高强,可是敌众我寡,那些土匪各个武艺高强,在加上我处处还需要父亲的保护,我们差点就这么丢了性命。此时高大人正巧路过,于是就派人将我们救下。父亲为了报答高大人的救命之恩,临死前再三告诉我要为高大人效力。不知这事又与姑娘有何关系。”
“哈哈哈哈…”阎云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墨竹好不容易才将自家主子扶回座椅上。
孙文舟看到此情此景,不由恼怒,把脸侧向一旁。与自己生死攸关的事,在这小女子看来却是个笑话。
“你们家的祖坟可是在官道附近?”阎云升擦了擦眼角的笑泪问道。
“当然不是,陵墓自然建在偏僻幽静之所。”
“那这位高大人如何就这么凑巧的路过了你们那山间小路?”
“这…”
“我再问你,这土匪不抢钱,偏偏要取你们两个没带多少银子去祭祖的父子的性命?”
“这…”
“所以这答案就显而易见了。你父亲早知道这是高颍的计策,只为你们孙家的兵法有朝一日能为他效力。如果你不去投靠高颍,他便会杀你灭口,所以你父亲临死前才再三嘱咐你。”
“这么多年来,你父亲可有认真得教你研读兵法?”还未等孙文舟有时间思考这一切,阎云升又问。
“不曾。父亲只请先生教我诗词歌赋。兵法都是我偷偷的学。”
孙文舟皱着眉头,沉思良久。暗自懊恼。父亲呀父亲,您难道要我为为差点害死你的凶手做牛做马么。
“如今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继续投靠你的高大人,二是跟着我,我会保你性命无忧。只不过我所行之事极其凶险。孙公子可要想清楚了哦。”
孙文舟心下想,高颍那里是去不得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发现阎云升虽嚣张放纵,但也诚心待他。当下也没有好的去处,就且暂时在这安身保命吧,以后再从长计议。
“承蒙姑娘不嫌,在下愿意留下。”
墨竹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就对啦,不枉我们小姐一番苦心。”
“什么一番苦心?”孙文舟一时摸不着头脑。
眼看墨竹就要说漏嘴。
“哦哦我是说一番苦心地收留你。”
“哦,原来如此。”
阎云升朝墨竹瞪了一眼,墨竹的眼神连连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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