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民国大师成了神一样的存在,当然也因此诞生了一群民国大师粉。经过这些大师粉的大力渲染,大师们飘逸洒脱、卓尔不群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在人们的印象中,大师们有着登峰造极的学术造诣、严谨细致的治学风格、清逸高雅的人文修养、超凡脱俗的人格魅力;他们宛如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们是夜空中璀璨的群星,对于他们,凡夫俗子只有仰望膜拜,可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人们往往用民国大师与如今的各界精英做比较,结论是民国大师乃只饮沥泉的鵷鵮,而如今的精英是专吃腐肉的鸱枭,那么事实果然如此吗?
如今中国的文教科技精英,确实存在许多不堪的现象,也爆出过大量丑闻,但这些本质上都属于人性的弱点,或者说根本不是弱点,而是因为人性本来就是那样的,一旦监管缺失,必然流露无遗。民国大师也是人,所以这些弱点在他们身上也同样存在,有些方面甚至表现得比如今更甚更直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非如此不能生存,更遑论生活得更好。
某位民国大师以文字犀利著称,他的文字似匕首如投枪,令他的对手们胆寒。这位犀利大师写了大量文章,将当时的政府和权贵骂得狗血淋头,但他从来不用真名,发文都是用各种笔名。苏联人闻之大喜,深以为同志也,于是派人找到大师,希望他用真名发表一篇文章,因为以大师的声望,文章一经发表必然产生重大政治影响,这正是苏联人希望的。他们告诉大师,不要有任何担心,如果发生危险,他们立即接大师去苏联,苏联轮船就停在黄浦江上,可是大师断然拒绝了,他不愿冒这种风险。
还是这位犀利大师,年轻时曾参加反满的革命党,那时革命党的组织形式完全照搬帮会那一套,如果要派人去执行自杀式袭击必须通过抽签。汪兆铭就执行过这样的任务,那时他还不是汪逆,而是汪义士,当年他慨然赴死,还留下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著名诗句。犀利大师有一次也抽到了死签,但他没有去执行这个任务,也没有留下慷慨诗句,他的理由是家中有老母需要奉养。
民国大师大多供职于高等学府,薪水是很高的。可那时国穷民贫,政府财力菲薄,学校经常欠薪,一旦经费到了,要赶紧去领,去晚了就可能领不到薪水,所以发薪时经常引起争抢。据说犀利大师有一次在争抢薪水时被打落两颗门牙,也有人说并无此事,但不管怎样,争抢薪水时的激烈和混乱可见一斑,大师们并未显出大师粉们想象中的高风亮节。
也谈民国大师某两位大师,因观点不同经常争吵,有一次同事们听他俩吵着吵着没声儿了,过去一看,竟见他们互相拽着头发胡子,掐着对方的脖子扭作一团,自然是发不出声响了。大师粉们笑着说这两位大师真是率性得可爱。粉丝可以维护他们的偶像,但不能无耻!他们这是率性和可爱吗?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两个名满天下的大师,就这样在堂堂高等学府中痞子般地打斗,师道尊严何在?为人师表焉存?这是妥妥地文人无行!
某位以眼神深邃睿智的照片闻名于世的大师,居然为了一些琐事与邻居大打出手,大师粉们同样饰以率性可爱。既然如此,邻里间泼妇的撕扯打骂又作何解,难道也是可爱吗?
如今许多人无比羡慕民国大师们浪漫优雅的生活方式,梁思成与林徽因、徐志摩与陆小曼的才子佳人故事更是被万般膜拜。但这些人其实是叶公好龙,真要让他们过这样的生活,只怕一天也扛不住,先不论陆小曼这样的女人有几人能承受得了,就梁思成家而言,如果有人公开说喜欢你老婆,你家无论搬到哪里他也跟到哪里,无论你在不在家,那个男人都登堂入室与你老婆欢笑攀谈,你又如何自处,而那个男人却说他不图什么,就闻闻味儿,你又情何以堪!
大师们当然可以说这是屠格涅夫对波丽娜追随一生的精神恋爱,这是柴可夫斯基对梅克夫人的神交友情,可不是大师的大师粉们对这种生活是尝试不起的。
也谈民国大师在大师粉眼里,民国大师是人类菁英中的菁英,他们学术水平在地球上已经无出其右,只有外星人才能与他们一较高下。
可是不要忘了,只有肥沃的土地上才能生长茂盛的植物,结出饱满的果实,而在贫瘠之地,只要植物能存活已是大功一件,至于它们长得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在民国年间,中国国民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文盲和半文盲,只要能写会算就是知识分子,高中毕业就是大知识分子,能读到本科已属人中龙凤。而那些民国大师们有许多是留洋回来的,洋装在身,洋文在口,在文盲国人眼中,他们的学问自然深不可测,不是神又是什么?
在民国军队中,往往一支部队里只有一个文书识字,如果这个人跑了或者死了,那么部队将无法读懂上级的命令,也不能看懂地图,更不能与友邻部队进行情报交换,于是成了无头苍蝇,只能任人宰割。所以那个识字的文书极其重要,就因为他识字,至于他的学识水平怎样,对那支部队来说并不重要,民国大师对当时的中国而言,就是那支部队里的文书。
民国大师的学术水平到底如何,其实很容易搞清楚,毕竟那段历史并不久远,亲眼目睹过他们的音容笑貌、亲耳聆听过他们谆谆教诲的人也不乏在世的。
民国翻译大师林琴南,翻译了《茶花女》等大量西方名著,可是这个翻译大师却不识一个外文,他是通过别人的口述来再创作的。这样的大师在如今恐怕只能被称作奇葩,如果要将他尊为大师,大概没人能答应吧。
经亨颐是大学校长,民国参议员,当然也是民国大师。他认为故宫是专治的象征,他做出提案,欲将其拆毁。幸亏吴大帅拍案而起,凭其虎威专横地摄止了这一民主提案,否则故宫早像北京城墙一样被民主了。
某国学大师研究认为,中国落后的原因在于中国文字,因此必须废除中文,采用拼音文字,这岂不是要毁灭中华文明,即使后来的文革也没有如此疯狂。
某历史大家皓首穷经研究了一辈子,认为中国文明来自西亚,夏商周都不存在,直到被殷墟的发现打了脸。
大师粉们会说,那是时代的局限,任何人都不能超脱。应该承认,做学问的确有时代局限,西方学者也有,但伏尔泰不会因此要废了法文,雨果不会鼓噪拆了巴黎圣母院,托尔斯泰更不会要砸了克里姆林宫!所以他们才是全人类公认的大师,即使没有大师粉,他们的成就也一样光耀千秋。
民国年间,由于知识人口的种群太小,以致在人才选拔上出现了许多奇怪现象,为了在稀少的知识分子中培养精英,让许多某些学科只得几分甚至零分的考生进入顶级学府,而他们后来都成了民国大师。这种畸形的选材方式如今竟然被当做佳话,被人拿来抨击如今教育制度的僵化,指责其湮没扼杀了无数人才。
那么有一个学科得零分,真的对这位学者今后的治学没有影响吗?客观地说,知识结构不均衡,思维方式也一定不健全, 怎么可能不对他的学问产生影响?西方许多大家往往是跨学科的,达芬奇是个大画家,同时也是个杰出的科学家;罗素是名哲学家,可他又是个数学家;俄罗斯音乐家鲍罗丁的职业是个化学家。正因为均衡丰富的知识结构,才奠定了他们宽广深厚的思想格局,产生了绵长睿智的思维线路,才使他们创作出了被公认为人类文化瑰宝的传世作品,而这样的高度,是零分大师们难以企及的。
曾经有一个故事广为流传,说珍宝岛作战期间,我军穿甲弹无法射穿苏联T62坦克的装甲,情急之下,就找到了当时正关在牛棚里的一位民国大师。这位大师掏出笔来在香烟壳上写了几段公式,兵工厂按这些公式马上生产出了威力强大的穿甲弹,击毁了苏联坦克。
写下这个故事的作者,即使数学不是零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对理化学科和工学缺乏基本常识,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所以才会杜撰这样的神话故事。中国文人素有附会的恶习,千余年来始终不绝,根本原因就是文人不懂自然科学,于是就敢于附会,也就是无知者无畏!所以对一个知识分子来说,知识的均衡是非常重要的。
民国存在了将近四十多,而民国大师们活跃的时间更长,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仍然是中国文教科技领域的担纲者,直到文革前后,他们的影响力依然很大。
文革期间的中国知识分子是悲惨的,极左路线对他们竭尽迫害打压之能事,导致许多人含恨而死。极左分子们为了贬低知识分子想出了各种歪招,他们逼着年高德昭的医学教授去和小护士比注射,老眼昏花的教授怎是眼明手快的护士对手,于是就说教授是不学无术的假权威和真草包。这种比试极其荒唐,按这种逻辑,一个教授如果不会要饭,就可以说他连要饭的都不如。到后来,又想出了对教授们进行考试的怪招,那时不仅教授考学生,学生也可以考教授,北京上海都进行过这样的考试。虽然说这是对知识分子的迫害,但考试却产生了意外的结果,无意中也折射出了某些民国大师的真实水平。
北京参加考试的教授、副教授共613人,及格者仅53人,占8.6%;不及格者560人,占91.4%。其中得零分(包括交白卷)的209人,占34%。参加考试的理工科教授,不及格者301人,占85%,其中又有20人得零分,占6%。参加考试的259名文科教授,没有一个人及格,189人得零分。清华大学参加考试的143人,除体育、美术等专业的12人得零分外,及格的仅24人,有9个一、二级教授和一个留苏博士都不及格(见1974年1月17日《中共北京市委关于考大学教授的情况和反映向中央的报告》)。教授中不及格者占九成和零分者占三成,
上海也对全市18所高校650教授、副教授进行考试,分政治、语文、数学、理化四部分共17题,考试结果及格65人,占10%;不及格585人,占90%。这个考试结果及比例与北京大体相近。参加考试的教授学者中,有许多是民国大师。
考试中,冰的熔解热是多少,身为清华大学力学“权威”的钱大师、北京大学热力学专家王大师都没有答出来,本专业的常识题却答不出,实在汗颜。大师自己事后也承认,这次“考糊了”。也许是大师思维系统中的熔断保护系统多年没有校验,整定值偏移了,所以一遭浪涌冲击就熔断了,看来要重新整定,再加一个浪涌吸收回路。
当时清华的一位何大师曾说:“全校四十多个专业都能说上话,凭我一支笔、一张纸,就能算出人造卫星的轨道。”而这次他居然考了不及格,在答题中出现了-2-1/2-1/2=1的大笑话,照何大师这样算法,人造卫星不知跑哪儿去了。
某位以“黄河清圣人出”闻名的水利学泰斗,考完后满脸羞愧,连声自嘲:“原形毕露!原形毕露!”
新中国即将成立时,要隆重举行开国大典,于是想设计一个用来升旗的电动旗杆。结果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一个能做这种设计的人,眼看开国大典临近,办事人员急得团团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设计电动旗杆的工程师,才算没有误了大事。
此事想来也是令人费解,当时民国大师们虽有一些人离开了中国,但大部分留了下来,而且云集在北大清华,他们中不乏工学大师。像电动旗杆这样的简单工程,不过寥寥几张图纸,随便哪个大师出马,还不是一挥而就,可是却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国解忧。也许这是大师们的清高作祟,毕竟堂堂大师却设计这么个简单项目,有辱大师盛名。正如一个武林高手在遇到一个很弱的对手时会让他为难,一拳打死对方吧,人家会说高手恃强凌弱,两拳打死他吧,又怕坏了高手威名,因为打死这么弱的对手居然还要用两拳,于是武林高手索性高挂免战牌,做猛虎在山之势,既不会出丑又保全了威名,岂不美哉。
总之,民国大师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的地位极其重要,作用也毋庸置疑。在那个遍地文盲的年代里,是他们传承了中华文化,也是他们传播了西方的先进科技。如果没有他们,中国会因为文化断裂而陷入无边的黑暗,也无法感受世界文明进步的脉搏,就这个意义而言,对他们做出再高的评价也不过分,但也不应将他们神化。如今的人们因为不满于当代精英中的乱像,而把他们理想中的精英形象附会到了民国大师们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件虚幻的外衣,这是不客观的,大师粉们应该对此有正确认识。
网友评论
那个时代那些文人的思想开放程度,今天也赶不上,起码我的认知里许多做法不敢认同。
前些时读了美学大师朱光潜的两本书,一本《诗论》,一本《我与文学及其他》,很多不曾思考过,或想过不理解的问题都豁然开朗,自觉受益颇多。
又在读大师傅雷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语言精确凝炼,通过他的讲述,我也觉得进益不少。
然后昨天读闻一多的一本小书,也是谈论诗歌的。他的评述,倒是让我发现了中国诗歌的一些局限性,或是为求平民化,为求浅近,中国诗歌往往牺牲了精密的思想性。波提切利画的圣母很美,但是和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相比,就过于简单了。
我有一本詹克明先生的《空钓寒江》, 詹先生是一位核物理学家,文理兼通,读他的文章,我也是喜欢极了。他说过现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细,能有通识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也是我佩服您的地方。)
至于大师的劣迹,也有听闻,但是很多事情,隔了一段时空距离后来看是不一样的。 比如俄狄浦斯的故事,站在道德层面来进行批判的人恐怕也不多吧。
因为不齿郭沫若为人,之前看有人评论他的诗歌也是一无是处,我觉得这倒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