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尔太太的农场坐落于萨默塞特郡群山的谷地中,一栋老式的木质房子,旁边是牲畜栏和几间堆放杂物的外屋,大门上刻着农场的名字,三十多年以来德雷尔太太和他的丈夫开辟了这个美丽的农场,多年以来,两人辛勤的劳动让这里变得优雅别致,屋前是精美的花园,和通向山谷外的大路用一条林荫道连接起来,挺拔秀丽的榆树遮蔽了房子,使农场多了一丝隐居的闲趣,他们在山谷里耕种了几十年。德雷尔太太六十岁了,身材高挑,气质高贵,头发中花白的银丝和褐色夹杂,但根根光滑亮丽,在农场里不像是一个农民,反而像一个来度假的贵妇,她在山涧里行走时,会使人想起君士坦丁的母亲海伦娜皇太后,流露出在耶路撒冷废墟里的快乐和平静。她的丈夫杰拉德·德雷尔患伤寒死后,德雷尔太太管理这个美丽的地方。德雷尔太太与她的女儿玛丽生活在这里,玛丽还未出世的时候我便受邀前来做客,并保持了多年的友谊。玛丽十九岁时离开山谷到利物浦读大学,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前去拜访德雷尔太太。
德雷尔太太举办了一场小聚会,房间小到让人感到有些局促,但也因此让人感到温馨,客人里很大一部分是农场附近的邻居好友,每个人脸上挂着真诚的微笑,谈论着各自新奇的见闻,这群人中没有几个我的朋友,在看起来兴奋快活的乡野农夫中有一个年轻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站在房子中央,穿着上乘布料制作的外套,目光与别人相遇时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但稍加观察就能发现他不享受这场宴会,因为一旦和别人的眼神脱离,脸上的笑容便会突然消失,转而成为一种困惑与疲惫,。我询问周围的人才知道,他是玛丽的男友,爱丁堡大学的高材生,他的父亲是格拉斯哥一位德高望重的律师,如今已到了职业生涯的末尾,更高的地位与头衔已经不太可能,于是老汤普森将所有的厚望给予他的独子,他希望儿子能到牛津学习法律,进入英格兰的上层社会,小汤普森从未让父亲失望过,实际上,他不仅成绩优异,还是一个板球好手,强壮和敏捷都足以力压对手,我这时才注意到他被疏离感所掩盖的英俊,直而硬的的褐色头发,宽阔结实的肩膀,圆脸和小眼睛让他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不过如今的姑娘不喜欢老练精干的小伙子了,我猜想他在女孩间一定很受欢迎。
“黑尔斯先生,雇来的工人把我们的屋子翻修了,扩大了农舍,其中有不少是玛丽的功劳呢。”德雷尔太太告诉我,眼睛里闪烁着明快的光,“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很快乐,过去杰拉德还在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
“是的,夏季的农场很美。”
“哦,你应该认识一下汤普森,他今年会去牛津法学院,玛丽被他迷住了,”德雷尔太太一转身,拉来了正在旁边的汤普森。“我记得你们是在学校的游园会上认识的吧。”
“是的,一次偶然的巧合。”汤普森腼腆的笑一笑。
“黑尔斯先生人很聪明又见多识广,和我早就是朋友了。”德雷尔太太轻快的说着。玛丽这时走了过来,她一直是个有活力漂亮机灵的女孩。
“我想玛丽应该承担一些农场的建设,这里一直是我们快乐的伊甸园,不过似乎以后不再可能了。”
“我们过几年就结婚,等我修习完牛津的课业,我们计划好去康沃尔生活,我父亲在那里有一处产业,去年我和玛丽去那里旅行,你知道,玛丽喜欢那些海岸和渔村。”汤普森转过脸对我说,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在我脸上停留,而是飞快地躲开,兴奋地抬起头,仿佛康沃尔就在眼前一般。
“汤米就会想起他的那些产业,男人会把心放在建设自己的积木塔上,好像它们是一个大英帝国,”玛丽插话进来,笑盈盈地对我说,转而盯住汤普森,眼神充满爱意,“不过我一直喜欢画画,康沃尔拥有完美的素材”
“伦敦有更多的资源,一个大艺术圈,”我说。
“玛丽喜欢乡野采风”德雷尔太太说。
宴会结束后,我和德雷尔太太坐下,她说:“在他们毕业后,我见过汤米的父母,都是富裕的正派人,老汤普森对汤米寄予厚望,老实说,我一开始觉得他并不合适,之后我劝玛丽留在伦敦,因为离开伦敦对汤米这样的孩子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汤普森怎么想?”
“他被玛丽迷住了,同意一拿到学位去康沃尔居住”
“他们看起来很爱对方,不比任何一对我见过的情侣差”
“是的,汤米也是个好小伙子,玛丽坚决不许我插手他们的事,你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姑娘。”
德雷尔太太说的是真的,玛丽是那种爱起来惊天动地的姑娘。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第二天还有行程,德雷尔太太的农场离亨廷顿有一段风景优美但遥远的距离,所以我不敢多留,道谢过太太的款待后匆匆离开,第二天启程前往巴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德雷尔太太,再次遇到德雷尔太太时大概是六年后,我正在查令十字街上往出版社走。德雷尔太太叫住我,我难以相信她的变化,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五官紧凑俊俏,气质不输伯爵夫人的女士,如今她的面孔皱纹依旧但面部浮肿,衰老的皮肉松弛下来,把原本紧凑的五官变得拖沓啰嗦,不过上次见面时她神色里隐隐的担忧消失了,看起来快乐自得,我们在派克饭店坐下。
“玛丽在康沃尔生活吗?”我问道。
“噢,她从来就没住在那,她在亨廷顿一所女子学校里教绘画,夏天和圣诞节会回农场来。”德雷尔太太飞快地对我说。
“那汤普森在什么地方工作?”我有些惊讶。
“他在伦敦,他父亲的罗杰律师事务所里工作”德雷尔太太丝毫没有体会到我的惊讶,依旧快速的告诉我,语气和多年前一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平静。
“玛丽没有和他结婚吗?”
这时她才定定地看了我一下,她终于明白了我的惊讶,眼神又重回那种安详平静,开始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玛丽和汤普森的婚约早就取消了,汤普森在牛津读完两年后,要去巴黎学习一段时间,巴黎嘛,有很多搞艺术的人,汤普森想让玛丽也去巴黎,玛丽同意了,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我的农场可以让我们在萨默塞特郡过上普通快乐的生活但可支持不了玛丽在巴黎对着莫奈的名画大发感慨。”
“玛丽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姑娘。”
“汤普森的父母告诉她如果她去巴黎两人可以在一起,他们可以出钱,但玛丽告诉我就因为这句话她放弃了去巴黎,她说凭什么她上学别人给她出钱。”
“你有什么态度?”
“我是在他们分手后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我没有也无法参与进来”。
接着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德雷尔太太又坐起来,:“不过我现在有了一个女婿,他叫西蒙福莱特,很不错的小伙子,他父亲的农场离我的不远,他们在亨廷顿生活得很快乐,今年夏天他们计划要去康沃尔旅行呢。”
后来在伦敦一位伯爵的宴会上,我听人说起了汤普森,他的律师声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父亲,正准备竞选议员进军政界,他娶了一个肯特郡富商的女儿,据说他们是在汤普森入学的那一天在牛津的门口相识的。
202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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