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住在白庙村,那村光棍十有八九,是有名的光棍村。狗子家穷,29岁还未娶,他娘生怕他打光棍,于是就像和尚念经一样,天天唠叨着要给他找个儿媳妇。
狗子他娘丑——眼睛斜,头发少,没有牙齿,一只手少根手指,但跟村里不是跛子就是哑巴,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的妇女相比,她已算是村里最漂亮的了。
高考那年,狗子他娘考取了有名的美术学院。送别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别与陌生人靠近,她一路也是万分谨慎。谁料刚出车站,一个身形瘦削的老婆子将她拉住,那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不远处那家脏兮兮的饭馆,说:“好心的闺女啊,我第一次出远门,找不到路了,饿了一整天。你行行好吧,让我到那家馆子吃口热饭。”看到婆子满手满脸的冻疮,她鼻子一酸,心头一紧,跟着去了。
她随那婆子来到饭店里,婆子立即凶相毕露,对她喷了迷药,当即让她昏迷不醒。当她再醒来时,已在那婆子儿子的床上。
后来,那婆子将她送给自己儿子当了媳妇。因为她总想跑,可怜的老婆子化成了最毒的巫婆——将她的眼皮打得耷拉下来,用石头狠狠地敲她的牙齿,不掉的,带着血丝狠狠地扯掉,她的头被巫婆一把揪着,一簇簇头发,带着头皮和着鲜血,被活生生地拔下……
有一回,她找到了逃跑的空隙,但很快因体力不支被抓了回来,这次,被剁掉了一根手指……
狗子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认真地听老娘讲那过去的事,看着老娘不停地抚摸着断指,仿佛看到了那一幕,顿时毛骨悚然,衔着馒头的嘴立即停止了咀嚼,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
“狗子,你是不是也想娶个媳妇?”狗子他娘斜着眼睛盯着狗子,带着几分关切地问。
见老娘斜眼看自己像是逼迫的眼神,狗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第二天,狗子在他娘的逼迫下,背着行囊,和二叔走了一天的山路,出了村。第三天,坐上了汽车。第四天,坐上了火车。下了火车,狗子见到了三婶和四叔。
三婶正拉拽着一个小姑娘,跪在那里大声哭喊:“闺女,我骂你两句你就要跑,现在,你爹都不行了,你都不跟我回去看看。你个天杀的,早知道不生你啊……”
三婶转头眼神示意狗子帮忙,又对姑娘喊着;“看,你哥哥也来了,快,把妹妹接回去。”
狗子知道,四叔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二叔坐在后排,一个极适合帮忙的位置。这个姑娘气力不大,旁观者不清楚情况。此时只要他帮忙拖拉一把,这个姑娘就是他的了。
但他看见这个拼命挣扎的姑娘,像鱼儿离开了水一样的害怕和绝望。他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娘。他的心更加迷惑,经历过同样苦痛的母亲,为什么愿意他祸害别人家的姑娘。难道她忘记了这种揪心的痛?这是被毁灭的人生啊!
狗子终究没有上前,那个姑娘拼命挣脱了三婶的手,像漏网的鱼儿一样哭着惊慌逃离了。
几个长辈轮番训斥狗子,不要媳妇就滚回老家,不要在这里碍事。
当天晚上,狗子想起他娘所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恍恍惚惚之间,他来到一楼宇,里面灯火通明。他悄悄走进去,穿过回廊,是一个大厅,大厅最里边的台上坐着一个有着浓密黑胡子的古装人,很是威严气派。他捋着胡子问身旁一个手执判官笔的人:“人带来了没?”
狗子眼一花,就见厅上扑通通跪着四个人。
那大胡子问:“你们四人,拐卖良家女子,致人家父母伤心欲绝,家破人亡。至死怨气不散。可知罪?”
一人战兢兢地勉力回答:“可,可我们那村子穷,不这样就找不到媳妇,就绝了后啊。”
大胡子大哼一声:“投身在偏僻之壤,本就是福德不够,此生还不知道约束本心,靠勤劳致富。不仅拐卖女子,还虐待女子,逼疯致残。罪加一等!你等有何话说?”
堂下跪地一女声颤着音回答:“大老爷明鉴,我没有参与拐卖,我是受害者,我,我也是被卖来的啊,我的手都被剁了一指。”
大胡子怒了:“你自己受了这般苦楚,是因你心志不坚,大千世界,该有此劫数。此生磨难受尽,本可以让你下世投个好人家,但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还想让儿子做这勾当,祸害无辜的人。心念一起,就该当千刀万剐!”
堂下四人磕头如捣葱,口中大呼饶命,以后绝不再犯之类的话语。
大胡子冷冷的传令:“不惩罚你等,难平世间忠善之人怒气,更难平受害家者怨气。你等虽然阳寿未尽,但今日必定受罚,以看我昭昭天理。来人!备油锅!”
大胡子的手一挥,大厅中间就升起了熊熊大火,滚油在锅里翻腾跳跃,四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卒,手里各执一个勺子,舀着油就倒向四人身上。
四人在地上翻滚挪腾,惨呼哀嚎声不绝于耳。
手执判官笔的人声音回绕在大厅:“你等罪恶滔天,等阳寿尽时,必将打入地狱,受千刀万剐之刑,每日一次,永世不得超生!”
狗子吓得目瞪口呆,转身就跑,却碰到石头上,“哐当”一下,被惊醒了,原来从第二天与二叔走山路一直到判官下达判决都只是在做梦。
狗子觉得脑子很乱,再也无法睡着,就披上衣服走到了街上,看街上的灯,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这是在村子里从不曾见过的。一时竟也没想着回去。
早晨,狗子回到住所,却见一片瓦砾,房子没了大半,左邻右舍议论纷纷。原来昨夜起火,但奇怪的是,当时救火声音颇大,所有人都逃了出来,却独独喊不醒狗子家的那三个亲人,等消防队赶到救出此三人,已烧的惨不忍睹。
医院里,二叔三婶和四叔被救活了,气息微弱,但喊疼声不绝于口。挪腾翻滚的惨状和昨夜梦里那四人一模一样。狗子蓦然一惊,昨夜看见的莫非就是他们,但还有一个呢?对了,是自己的娘。
狗子回了家,果不其然,娘竟然也被烫伤了。那晚天冷,娘烧了一整壶滚烫的水。却不知怎的,一个迷糊,竟然淋了自己一身。一问时间,正是狗子做梦的那晚。
狗子晓得,那晚梦见的,正是他们四人。
看狗子回了家,床上的娘努力挣扎张望:“狗子,那姑娘呢,绳子我都备好的,好长好长,够用得很……”
狗子叹口气,把那晚梦里所见,皆一五一十讲给了娘听,他娘想了半晌,猛然嚎啕大哭。
事情传开,众人皆知世间万事有灵,卖家固然可恶,买家却也同等知罪,罪无可恕。即使一时贪图当前,终不免恶人恶报,报应实在不爽。
此后,村子人再不走此邪路,人人守好本心。有能耐的踏实打工,凭本事挣钱,娶回媳妇安稳度日。没能耐的,也各自安分守己,凭己之力,过己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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