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
作者：汤丽兰
前面发了一篇十年前写的关于妈妈的作文，不禁想起来挺多过往的事情，我这人学习起来记忆一般般，但是对于发生过的事情却真真切切，如在眼前。
介绍一下背景，如前面所说，我是典型农村野丫头，妈妈却是非典型农村妇女。我家在湖北的边界处，一个小村子里，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排行老四。要说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也说不清，我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写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大概也就知道了。
（一）毫无缘由的记忆
我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大冬天的一个人跑出来玩，玩的很无聊了，往家里走，刚好看见妈妈抱着襁褓里的弟弟出来了，大概就是出来转转顺便找找我吧，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思，躲起来了，堆在一堆盖房子的红砖后面，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因为红砖上面有颗黑色的渣渣掉我眼睛里了，我却因为躲起来了不好发出动静。小时候我不爱说话，但是记忆却很清楚。
然后妈妈继续往前走，我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走过泥巴路，走过田埂，妈妈到一堆农村妇女中间去了，在别人家门口晒太阳聊天，我走过去凑在妈妈身边，妈妈说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在找你呢。
一堆农村妇女坐在一起纳鞋底，织毛衣，聊家常，奶孩子，晒太阳的场景在农村已经没有了，都约在麻将桌上了。
一年级的那个冬天，我早读后回家，妈妈坐在灶后面灶孔那里烧火做饭。因为穿的太多了，五六件衣服吧，我的手臂弯不过来没有办法给自己扣扣子，然后我站着妈妈坐着，妈妈给我扣扣子，四目相对，似乎我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一样。阳光真的特别好，从外面斜着照射进来，空中细小的灰土在飞扬，小时候的冬天其实很冷，冷的很真切，土地都透着冷气，然而我的回忆里都是暖暖的。
现在冬天没有那么冷了，也没有孩子穿五六层衣服，妈妈给孩子穿衣服本来就会穿到很大，我们家五个孩子，我猜想我是很早就会自己穿衣服的吧。
这些画面我不知道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高中的时候曾经文章里面写过一次，被语文老师批评了，让我不要凑字数，问我写这个什么目的？对于整个文章结构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什么意义，或许只是女儿对妈妈最早的回忆吧，如同我们宁静祥和在阳光笼罩下的小村庄一样，美。
（二）考倒数也没关系
一年级考试我考了倒数第二名，拿着成绩单回家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有奖状，因为姐姐们每年放假都拿奖状回家的啊！回家看到姐姐们依旧是抱着各科第一总分第一的奖状回来的，而我就是一张成绩单，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奖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同为孩子的姐姐们肆无忌惮的嘲笑我，妈妈说，“丽兰你好可怜没有奖状啊”，目光里尽是温柔，给了我很多的温暖和鼓励，妈妈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小学的时候我学习成绩没有办法更差，开学一个星期我的课本就会不见了，永远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也从来不知道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什么，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爬树，打架，我的课桌里塞满了各种石头子，各种棍子，或者稀奇古怪的破烂，每天脑子里就是各种玩。姐姐们有时候到我的教室翻我的课桌，晚餐的话题就变成了他们争相向爸妈描述我的课桌有多乱。
好在我的确脸皮很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或许是因为妈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因为脑袋开化的很晚（我实在是对于初期脑袋混沌的状态记得太清楚了），在学校里经常听不懂老师的指示，永远那么懵逼，那个时候老师都一致认为我的脸皮是最厚的。反正所有人都这么说，然后我也就真的练就了这么个本领，比如说被拉到国旗台上做早操，比如说经常作业不会做被老师关学（就是不让回家吃饭），好在我家近，妈妈总是到学校来“捞人”。尽管姐姐们又要说，看你没有回来吃饭就知道你又被关学了，然而我毫不在意啊，因为妈妈也不过就是嫌麻烦，从来不嫌丢人。
（三）后悔20年前没有下台阶
脸皮厚有好处啊，比如说我们家是有家暴的，并且是男女双打，可是我挨打就很少啊，第一我脸皮厚我不爱哭，第二挨打的时候我会跑啊。
有一次大晚上爸爸就拎着皮带追我，我就跑到家前面的石桥上去了，等着他消气了再回家，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远远的看着爸爸在门口，爸爸也看着我在桥上。
有一次妈妈追着打我，我跑错了门从后面跑的，后面是院子没有路了，我就绕着院子里2米多高的草垛绕圈子，妈妈一边追着一边喊我你再跑！绕了几圈她跑不动了，骂了几句就作罢了，所以其实在我眼里妈妈是很温柔的，毕竟我挨打算是很少的了，姐姐们挨打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很开心了。
当然也有被打得时候，不是每次都可以逃得过，逃的前提是脸皮厚，毕竟我的骨子里是士可杀不可辱的，又一次和三姐吵架了，两个人都被打了一顿，我不太服气，反抗了，结果打得更厉害，我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哭着不肯起来，过了很久妈妈哄我起来，（没有继续双打已经很幸福了），妈妈给了我两毛钱，我的火爆脾气来了，把两毛钱给撕了个粉碎，妈妈不管我了。当时的心理活动记得那么清楚，就是脾气，一边哭着一边害怕突然双打就来了。总之我很幸运，没有被双打，撕了两毛钱也没有被双打。（我家以前做汽水的，地上总是湿漉漉的一片我坐着很不舒服，很想起来，我没有抓住妈妈给的这个台阶，时隔20多年我还在后悔）
（四）去姥姥家
姥姥家在县城里，按现在的便利程度就是半个多小时的事情，但是在那个时候需要转4趟车，早上五点就起来，折腾大半天的时间，妈妈回一趟娘家是大事情，这一次轮到我和妈妈去姥姥家，妈妈又换上了每次去姥姥都穿的那件西转衣服，每年穿两次，就是姥姥生日和春节去姥姥家穿，其他情况用不上这样的好衣服。看妈妈心情很好，我说妈妈穿这个衣服真好看，妈妈叹口气说，好看什么，年年都是这件衣服。看我这不会说话的。
妈妈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姥姥那边是非常反对的，在那个时候就属于远嫁了，我有个在县城那边的姥姥，这叫远亲，而且说出来逼格很高的。但是妈妈过得并不是很好，或者说直接点就是不好（反正文章又不怕被我爹看见），五个孩子，全靠自己带，所有家务，还有农活，生意，想想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早上起来先去放牛，回来做饭，洗衣，完了给大大小小穿衣洗脸，家里原来开个诊所还要给病人打针开药，还要下地干活，一天到晚转不停。
女儿远嫁，娘家人反对，苦口婆心，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女儿坚持己见，后面的生活过得是好是坏，都只能自己独自承受，抱怨的话娘家人来一句“都是你自己当年的选择，不听我们的”，心塞了女儿，更是难受了娘亲。这一切谁不是心知肚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后来姐姐们远嫁的时候妈妈是一千一万个不舍，大姐远嫁湖南，妈妈说你老了以后怎么办呀，那个地方没有你的亲人，没有兄弟姐妹，你就像在个孤岛上一样啊！
（五）谢谢你给我的动力
初二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还凑合，有一次考的是蛮好的，全校第五名（你们可以和我讨教，如何从小学的稳定倒数第二名到初中的全校第五名）。然而我的学习成绩好了我也并没有在意，我认为大家都一样吧，所以家人亲戚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好，并且在那个年代我们村里不流行读书，所有人家的孩子都去打工了，算命的都说了我是读不出来书的人，早点送去学裁缝是最好的出路，我姑姑每次都我家都会催促，老四怎么还在读书，怎么还不把老四送去学裁缝。
我考了全校第五名，心里美滋滋的啊，毕竟家里也不知道我的实力，周末放假回家，我问爸爸妈妈你们猜一下，我进年级前十名没有？爸爸说肯定没有啊！妈妈说我猜你进了。
那一瞬间被信任的感觉相当美好。妈妈总是不问为什么，选择无条件相信我（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哈哈）。
十年前的文章里面有一句话“那一年妈妈在我的脑子里从未离开过”，说的是2003年，初三那年。快中考的时候，我在学校中暑了，自己去医院打了几天的针，终于好了，那个时候刚好家里农活特别忙，中考不就是个考试嘛，生病了过几天不就好了，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妈妈突然到学校来了，妈妈给我送来了一些菜，还有水果，有两瓶可乐，妈妈说天气太热喝可乐可以解暑（之后的时光但凡是夏天喝可乐我都会想起来妈妈从田地农忙间抽时间到学校来看我，说喝可乐可以解暑）。
回到宿舍发现妈妈留下了一个纸条，不知道哪里撕下来来的半页纸，短短十几个字，说女儿要加油，妈妈相信你可以做到。整个初三的复习强度的确是比较大的，嗜睡如命的我每天最早一个起来，最晚一个睡觉，冬天入被窝的时候人都成冰棍了，整个夏天我都是唯一一个中午坚持学习不曾休息的人，每天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坚持”，看到妈妈留下的纸条，生病刚刚好的我把持不住了，辛酸和委屈的泪水一并滚下来。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到。
中考结束后，我的现任合法配偶把我送到宿舍门口，然后妈妈在宿舍等我，刚刚考完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多愁善感的想着这三年就这样过去了，想着和同学分别的伤感，贪婪的看着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妈妈也没有问考的怎么样，就是雷厉风行各种收拾东西，行李比较多，坐的同一个村里一个同学家里找的拖拉机回家，我在拖拉机上面坐着，妈妈在后面骑自行车，学校到家里的村间小路非常颠簸，一路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看到妈妈一直跟在后面，我体会不了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为了孩子那么辛苦。
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终于越来越明白了。妈妈就像个老母鸡，时刻守护着自己的孩子。
（六）谢谢你捡回一个破碎的我
高中开学的时候妈妈送我到学校，我的高中有点大，又是找宿舍，又是找教室，又是交学费，又是买生活用品，妈妈鞍前马后，我则坐享其成，一路的奔波我反而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一直对妈妈不耐烦的大声说话，妈妈则默不作声，表情尴尬，班主任老师盯了我一眼，很鄙视的眼神，我才知道收敛了。
高中的时候妈妈也给我留过一次纸条。因为我在县城上学，妈妈偶尔会到县城这边舅舅家来，就会到学校来看我，帮我铺床，帮我洗衣服，帮我打扫宿舍卫生，帮我收拾柜子抽屉，帮我晒被子，姐姐们都早早出去打工了，其实都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这个年龄了还享受妈妈的这一切关心。
有一次妈妈说家里太忙了，我要赶紧回去，我说你回去吧，我也没有时间陪你了，我要去教室学习，我就走了。回来发现妈妈把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井井有条，还有留下的纸条，叫我照顾好自己，学习不要太辛苦。我们农村孩子和父母不会去表达太多的感情，即使内心戏再多，四目相对的时候却只剩下尴尬，所以每次妈妈简单的几个字总能让我感动很久。
高考的前一天妈妈也给我留了个纸条，祝我高考大捷，还有一把从五祖山上采的花，那是妈妈专门上山去五租寺帮我求的福。
这几张小纸条我保留了很多年，走到哪个城市都会带着，直到今年因为一场争执，连同妈妈另一封书信一起撕了。哎。
高三的时候班主任找我聊天，班主任说你本来底子很好，考个重点大学没有问题，你要是现在及时调整好好复习还是很有机会的，而我的态度很不屑一顾，破罐子破摔，结果班主任打电话把妈妈从老家叫县城学校来了。
高一的成绩保持在班级前十名，那时候妈妈看过学校邮寄回去的成绩单，后来学校不寄了，我也不给妈妈看了，尽管已经下降并稳定在全班30名，依旧是没有谁知道我的学习情况。班主任这次狠心的把我的学习情况都告诉了妈妈，就在教室门口，而我就坐在里面看着妈妈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谈完后班主任叫我出去，妈妈忍住悲伤和气氛，说家里忙死了，还要往你这里跑，然后就回家了。后来妈妈就放下了家里的事情，在学校门口租的房子陪了我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
养儿方知父母恩，养育一个孩子，这一路到底是要操多少心，我们其实还没有体会到。
（七）我伤了你的心，你却一如既往的包容我
大学开学的时候也是妈妈送我到学校，因为大学考的不满意，而且一路奔波过来，下了济南火车站，又坐车到长清大学城，越走越荒凉，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这叫什么大学啊！？要不要出去打工？要不要回去复读？想想好朋友们都去了武汉，只有我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了，心情极度不爽。
然后一样是各种报道，各种买床上用品，生活用品，各种熟悉学校，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我对妈妈的态度很不好，或许就是简单的宣泄自己的不愉快吧，而妈妈一如三年前一样的默不作声，表情尴尬。
我写了篇日记，我在日记里写，不希望妈妈跟着我一起来，妈妈要送我来不过就是自己想出来玩玩。我在日记里写，妈妈随地乱扔垃圾，妈妈洗完手用我宿舍的窗帘擦手，妈妈为什么这么没有素质。我在日记里写，我的大学生活开始了，我真不知道在这里会经历一些什么，在这里好无聊，想念我的同学，我想给同学打电话。
妈妈带我去买东西，问了几家店哪里可以打公用电话，好吧，我上大学是没有手机的。去店里妈妈让我打电话，说你可以给WXH打电话啊，你可以给GJ打电话啊，就是我日记里写的朋友的名字，妈妈知道我想朋友了。
妈妈看了我的日记，同一篇日记里，没有看到我说她来送我是为了自己玩，没有看到我说她素质差，只看到我心情不好想给同学打电话。
高中和大学开学都是妈妈送我去的学校，而我因为路途奔波，报道的繁琐，心情不好就对妈妈大吼大叫，因为学校环境差，对未来的迷茫，远离好友的孤独就对妈妈冷眉横对，而妈妈什么也没有说。
现在换个身份来想想，女儿这么鄙夷自己，当妈妈的应该很伤心，很寒心吧。
还有更严重的，因为在火车上吃坏了东西，妈妈说肚子痛，拉肚子，我嫌弃妈妈事情多，然后妈妈返程非常复杂，挤不上公交回济南，后来被挤了两小时才回济南火车站，买不到当天的票，在济南市里耽误了一晚上，然后火车上又特别挤，一动不动的挤了十几个小时才回家，为什么细节不记得了因为妈妈回家后电话里和我说起来，我觉得妈妈怎么这么多事情，回去了不就行了了，说这么多干嘛，我能有什么办法让你不挤吗？所以细节妈妈都说过，我不记得了。
我想这一切都伤了妈妈的心，女大不由娘啊，翅膀硬了。好在母女连心，过去的也就过去了。
（八）愿您健康长寿，让我好好孝敬您
姐姐们出去的早，也就是我多读点书有机会赖在家里这么多年，上学放学来来走走，初中开始住校，每周五家里就开始盼着，再备点好吃的，高中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出门的时候妈妈总是很不舍，有一次车子都开到几百米外的农田抽水房拐歪地方了，看到妈妈还在村口桥头望着车子，大学的时候自己贪玩总想早早到学校去，妈妈总说你就这么不恋家！工作以后说不回家过年，妈妈就说你这还能在娘家过几个年啊，你不回来我多伤心。
母女连心，我和妈妈的故事太多太多。。。。。。
妈妈脾气很好，但是也受了很多委屈，妈妈性格很好，所以在村里人缘很好，妈妈针织活儿很好，织毛衣，毛裤，帽子围巾，勾鞋子，勾书包，没有难道妈妈的花样。
妈妈信佛，每天拜佛不是愿老大家平安就是老二家有福，不是老三家顺利就是老四家发财（哈哈，谢谢了），或者老五家合家欢乐。
妈妈其实是个时尚的辣妈，如今手机听歌，看电影，玩美图，玩微信，做视频相册，都是有模有样。
。。。。。。
时光一年又一年的飞逝着，我总是不想长大，我总是怀念我的小村子，房子都是那么的矮小却温馨，我总是怀念家里的炊烟袅袅，看到炊烟就知道妈妈在做饭了，我总是怀念家里有一个我可以依靠的怀抱，我总是在怀念我的童年，我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是妈妈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血浓于水，不忘初心，我想接下来我可以做得更好。
愿您健康长寿，让我好好孝敬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