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死了

我怎么死了

我感觉自己是死了。

要不然，我的嘴为什么张不开，我的手为什么举不起，我的眼也睁不开，我的身子轻飘飘的。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浑身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我仿佛飞起来了。我一定是飞起来了。

我一路向西。

我飞过城市里错综耸立的钢筋水泥，飞过车流如水的街道，飞过一条条鲜花点缀的绿化带，我看到了蜿蜒的水流。

这一定是汾河水了，这水面好宽，这水好清亮，这水也望不到尽头。

这水让我忘记了前世今生。

我只想亲近这水，我想降下去，我想进入水面，我想浸入水里。

我张开双臂徐徐降落。

我已经在水里了，凉爽的感觉沁入五脏六腑，我就爬在水面了，我的腿脚都浮起来了，我自由自在了。

我的身子感受到了水的柔软，水的包容，水的熨帖，水的力量让我沉醉。

我的脑子动起来了，我的身子也活起来了，我又有力量了，我的腿脚动起来了。

我徜徉在汾河水里，我想一路向前，我想顺流而下，我不管去向何方。

我越来越舒服了，我一定是回到我的家乡了，回到了儿时的小村旁，回到小村旁的小河里。

我看到了我的小伙伴，那是三儿和牛牛吧，他们都光着屁股，是他们俩拉我去耍水，到了小河边，我看见了在水里的我的哥哥，我不敢让哥哥看见，我怕回去挨妈妈的打，我拖着三儿和牛牛到了很远的地方，到了哥哥看不见的地方。

在那里，三儿和牛牛把我推下水，我惊喜地发现，我的水性天生地好，我抓着岸边的水草小心地扑腾了几下，我的心已经像那水浪一样涌动起来。

我感觉自己应该是生活在水里的，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标准的泳姿，我正好在水里自如地活动，一会儿我用力地狗刨，累了我就仰面躺下，我在水里可以没时没点地漂着，我自在地就是那天上的云，我又欢快地像水里游过的鱼。

我在水里的功夫长进很快，小伙伴们说那是我的水性好，在水里，我第一次感到了身心的放松，我那条绷直的腿终于可以自由了。

我的腿自由了，我的左腿完全放松下来，原来他可以和右腿一样的有力，我在水里不停地蹬着左腿，身子慢慢地转动着，越来越快，起来越快，我像是脚踩风火轮，我上天入地，我腾云驾雾，我王者归来，我转了个天昏地暗。

母亲的手伸过来了，她拉着我在院子里不停地走，母亲的脚踢过来了，“左腿用力，使劲往直里蹬，”，我不停地走，不停地转着圈，我的腿又酸又困。

母亲的目光逼了过来，“别跟着我，回去。”我定住了身子，不敢再往前跨一步，怯生生地躲在院门里，母亲一个人上街了，收拾得干净利落。

母亲的声音响起，“你这样子，不考上学校，在农村可没法活，连个媳妇也娶不上。”

这声音远远地在岸上响起，这声音随着水波一浪一浪地向我涌来，我不能在原地打转了，我拼命地往前游。

我一定是来到了我的学校了，要不，我怎么会看到新新了。我一定是来到学校旁边的小湖里。

我考上省城的学校了。和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是学校禁止在旁边的小湖里游泳的通知，原来，省城也有耍水的地方，游泳就是耍水吧。

我从农村来到城市，我走路东倒西歪，我无法遏止对水的渴望。我带着宿舍的男生，我带他们耍水，不，我当他们的游泳教练，我为游泳我不怕被学校处分。

我丢了“三好学生”的称号。我丢了到手的助学金、奖学金，我生病了。

同桌红红来看我，还带来了女生为我集资的饭票。

身体好了，我还是去游，我喜欢在水里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我被新新从湖边提溜回来。

新新是我班的团支书，她不允许我再犯错误，更不允许我再给班里抹黑。我嘴里不服气，却被她的勇气击中。

曾经以为，我是喜欢红红的，她无意间的温柔，让我感受温暖，但让我动心的，竟是新新那一声娇呵：“不许再去游泳了，听见没？想锻炼，去踢球啊。”

我想踢球去，但我怎么跑得过别人？

新新说，“没人在意你的，去跑吧。比走起来好平衡多了。”以后的日子里，我把过剩的荷尔蒙转化成足球场上的汗水，我的左腿也更加的强健，我的个子也迅速拔高。

我迈向球场，我走出了一个平衡的自己。

我对新新真的动心了。我知道，我要的不是一个仅仅只能给自己温暖的人。

新新也说，课堂上，我跟老师辩论，还一步一步地走上讲台，那一瞬间，她为我的勇气心折。

可是，新新呢？新新去了哪里？不见新新，看来，我真的是死了。

我怎么就死了呢？

我明明刚刚还和弟兄们喝酒来，喝的什么酒来？先是白的，后是啤的。喝了多少瓶来？我不知道啦。我只知道，这几年，我几乎天天喝这么多。

喝酒和耍水一样，那飘飘欲仙的感觉，那全身放松的感觉。

喝酒比耍水还要好，我豪言壮语，我喋喋不休，我仿佛蹬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我更像是去掉了紧箍咒的齐天大圣。

我是齐天大圣，我此刻正腾云驾雾而去，我要去找新新，我一个跟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我一定能找到新新的。

我明明是看到新新了，她的声音传来，我不管你家有几口人，有几间房，我们的将来不用发愁的。

是新新，她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在耳边响起，没事的，你喜欢车我们就先买车。反正买房的钱一下也攒不起。

是新新，她说，没事的，你现在工作忙了，房子装修的事我一个人能行。

可是，新新，刚刚明明是新新推我的，她推了我一把。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小区的院子里，我使劲拽着新新的胳膊。

新新一定是生气了，她狠狠地掰开我的手，还推了我一把。

我伤心极了。我真的是死了。

“喝点蜂蜜水，来。起来。”

好像是新新的声音。

“起来，快起来，看喝成啥了。”

“再喝成这的，我可不管你啦。”

是新新，她没有不管我，我呜呜地哭了。

“耍什么赖皮，我可拖不动你。”

我被拖着支起了身子。

“你看看，让你先回来，干啥来，水管也不关。我就去买了桶蜂蜜，你就睡在卫生间了。”

我被搀扶着站了起来，新新气得边骂边帮我剥衣服。

“告你们那帮狐朋狗友，以后喝多了，别找我。”

我光溜溜地钻进了被窝，用吸管喝了两杯蜂蜜水。

“气死我了，再这么喝下去，我可真不管你啦。”

我呜呜地边哭边应着，新新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第二天醒来，我完全忘了。

我问新新，我还死过一次？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