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网上看到有位老师称秦钟生在“贫穷”之家，没钱读书云云。
这个结论的依据是第七回“宴宁府宝玉会秦钟”里宝玉和秦钟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并且曹雪芹对两人的心理活动都有具体的描写。宝玉心中说“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里，早得和他交接”，秦钟此时则心想“可恨我偏生于清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结交”。曹雪芹使用的原文是“寒儒薄宦”跟“清寒之家”。
这两个词等于“贫穷”么？我们在《红楼梦》里找找线索。
第八回结尾提到秦业的职位，是“工部营缮司郎中”。这是个什么级别的官职呢？工部大家都十分熟悉，是六部之一，负责国家工程，屯田水利，机械制造等。一般设有尚书一人，侍郎一人，也就是部长和副部长。明清时代，工部下置四个司，设郎中一人（清朝分别设有满，蒙，汉郎中），相当于现在的司厅级干部，和地级市市长是一个级别。营缮司负责哪一块呢？简单来说就是掌理皇家和朝廷建筑的营建，比如宫殿、陵寝、城郭、寺庙等等。这样来看，秦业当时的职位是清朝工业部负责北京城基础建设的司长。这样的级别，负责的又是市政建设，怎么看秦业都不可能和贫穷沾边吧？
秦业的家产大概又是什么水平呢？第十六回“秦鲸卿夭逝黄泉路”有一段说秦钟病重（此时秦可卿和秦业也已去世），鬼判前来索命，“那秦钟魂魄那里肯就去，又记念着家中无人管理家务，又记挂着父亲还有积留下的三四千两银子…”。并且提到“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娘、嫂子并几个姐妹”都来打遗产的主意。工部司长在北京城的住宅有多大价值，大家可以类比现在北京三环内的房价。三四千两银子相当于多少钱呢？
《红楼梦》里多处提到银子，我们在此不一一细谈，只举两例。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里刘姥姥因为家里没钱过冬，带着板儿来贾府打秋风，王熙凤资助了她们二十年银子。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合”里刘姥姥计算螃蟹宴的花费时又说“这样螃蟹…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 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一个北京郊区的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再考虑到刘姥姥家在农村的生活水平应该属于中等偏上，这二十年银子应该比现在的两万块钱只多不少（一两银子换算一千块钱）。而且《红楼梦》里还提到贾府每个人的月钱：贾母和王夫人等是二十两，王熙凤是五两，宝玉黛玉等小姐公子是二两，鸳鸯袭人几个大丫头是一两（王夫人后面又给袭人加了一两），晴雯等大丫头只有一吊钱，小丫头则是五百钱。大家可以再类比一下现在的月收入和月开销。袭人鸳鸯有些类似现在大企业家的私人助理，还不是一般做家务的佣人，按照刚才的算法，每个月生活费标准一千块钱，绝对只少不多吧。回到刚才的问题，那么秦业的遗产除了北京三环内一套房子，至少还有三四百万的存款。这样的积蓄放在现在也是很不错的中产阶级吧。
那么曹雪芹为什么要说秦钟是“寒儒薄宦”跟“清寒之家”。这得看和谁比。我们看看宝玉家是什么水平：宝玉的曾祖父贾演是开国功臣荣国公（异姓功臣可以封的最高爵位，相当于开国元帅），祖父贾代化任京营节度使（北京卫戍区司令），大伯贾赦世袭一等奖军（挂名上将），父亲赐工部员外郎/郎中（工业部副司长/司长），舅舅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九省都检点（北京卫戍区司令/大军区司令），姑父林如海任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中纪委副部长或司长/世界五百强国企大区总经理），表哥薛蟠也是皇商（国企总经理）…宝玉出生在开国元勋世家，家里随便一位叔叔伯伯都是了不得的高官。秦钟的父亲秦业虽然是堂堂工部司长，但是并没有家族背景，大约出生在普通知识分子家庭，从小成绩优异，考上清华或者武大土木工程系，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然后考公务员一步一步自己奋斗到后来的地位。
“寒儒”是说秦业出生普通知识分子家庭，“薄宦”表示秦业应该是个比较清廉的官员，“清寒之家”那是相对于“钟鸣鼎食，诗书簪缨”的贾家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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