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常运步” by 芙蓉道楷禅师
山南多厄的天空 暖心的小道魔法一
当我骑行西藏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注意到那些不远万里磕长头的朝圣者。在电视上、杂志上、社交媒体看过很多相关的介绍,作为无神论者,我总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看待。但亲眼所见时,却免不了感到震撼。通常来说,夏季的西藏是游客的世界。因为此刻大多数农牧民都忙着放牧种粮。地域不同,秋收季也有早有晚。9月初,川西的青稞田已经只剩下躺到的秸秆,而尼洋河谷的农民到了9月底还在忙着把新下的谷子装上车。天气一点点变冷,农牧民们都忙着制作储备各种入冬的食物 ——青稞面、酥油、奶酪干、酸奶、茶砖等等。等一切工作准备就绪,游客们告别苦寒之地,他们便开始磕长头之旅。
这趟旅行将持续整个冬天直到来年开春,也不是每家每户都去。但一个村子总会有几户结伴一起出发。如今生活一天好过一天,农牧民出门的装备也现代化起来。总有人开着后勤车,跟在磕长头队伍后面,车上装满了食物补给。但磕长头的朝圣者似乎依然保持着原始的风貌。他们的外套总是显得肮脏破旧。通常会穿着一件长长的围裙,膝盖上、胳膊肘上都带着厚厚的护膝。手里套着一整块厚厚的木头片。
磕长头讲求技巧,朝圣者口中念着真言,双手合十,先是高举过头顶,然后是脸,最后是胸口祈祷三次。接着跪在地上,用手中的木头片向前滑出去,直到整个身体平直地趴下,头磕在地上,然后再站起来反复重复。每天磕多少个头似乎都有定数。磕完了,牧民们就会聚在路边阴凉地里休息。一边喝着甜茶吃着糌粑,一边兴高采烈地聊着天。我会从他们身边骑过,他们总会热情地招招手示意我过来和他们一起嬉闹。
这种旅人之间的默契自然淳朴,不会有一点点做作。对于磕长头,外边的世界总是有两种不同的观点。有些人会无限拔高,似乎他们的朝圣之旅神圣而纯粹,不能有一点点杂质。还有一些人会嗤之以鼻,认为他们吃国家补贴,应该学着内地农民工农闲时出门打工。这两种观点都是荒谬的。这些朝圣者只是淳朴的农牧民,他们大概是天下最辛苦的人。而磕长头本身可能更多一种前现代的社交方式,甚至是一种休闲娱乐活动。
影子 山南多厄峡谷让我看清这一点的是通麦的客栈老板,她平静地讲述着经过于此的旅客。她称磕长头的农牧民为游客,认为他们只是在旅游,在玩而已。这确实是一种极具社交意义的旅行。磕过长头的朝圣者回到自己村子后,会得到更高的社会评价。而沿路上的村庄也非常乐意收留磕长头的朝圣者,村民们会奉献出自己最好的房间和食物,对他们来说提供供养也会提高自己的社会评价。
磕长头可以看作目标明确的长途徒步。而徒步本身也可以看作是一种精神修行方式。古代寺院里,虽然研读经典和禅修冥想是常见的功课,但四处云游也是重要的。云游并非漫无目的游玩,而是要去圣地修行。僧人同时也为通过看病行医宣讲佛法。而另一种旅人则抱着不同目的,那就是商贾,商贾的地位比起僧侣低太多,但他们和僧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总是和僧侣一起行动,为僧侣提供安全的庇护和必要的食物补给。他们总是对僧侣保持着敬意。
现代社会已经很难看到行脚僧,但在峨眉山时,我还是看到了一个独行的行脚僧,他穿着半新不旧的僧袍、僧鞋、背着一个不大的包,头上还带着斗笠,手里拿着根棍子。看他那黝黑的皮肤,和鞋子的情况,应该一直在步行,而不是乘坐汽车。每当经过寺庙,他会把斗笠背包棍子统统翻在寺庙外边,把眼镜摘下,整理好僧袍,然后才毕恭毕敬地参拜,与那些手握“一叠人民币,大呼小叫,然后把钱塞进功德箱里”的香客相比,我很容易知道他才是真正修行者。
“我们如同小孩一样通过步行和想象去了解另一个地方,了解如何构思空间关系。地点和空间尺度必须以我们的身体及其能力来衡量……但乘汽车和乘飞机旅行,我们却不易感知空间距离”。加里·斯内德的这段话道出了行走与其他旅行方式本质上的不同。
他又说:“中国人说的“四威仪”,指的就是立、卧、坐、行。它们是充分表现自我的方式,是我们身体感到舒适自在的方式。我想我们会认为这将是非常美妙的事:如果我们在此步行出发,每隔十英里左右就有一个小旅馆或是干净营地可以住宿,也没有受到交通事故的威胁,走遍整个中国、整个欧洲那样巨大的景区。这就是亲眼观察世界的方式:用我们的身体”。由此可见行走的本质是用自己身体去感知重构空间距离。
那么空间又是什么呢?是山水,而非尘世。山水即“荒野”,尘世即人类文明。加里·斯内德说:“农业国家对低地进行排涝灌溉,将其整理成为梯田。农耕在哪里停止,森林和野生生物就在哪里开始。建有村庄、市场、城市、宫殿、酒店的低地被认为是充满、贪婪、欲望、竞争、商业、贸易而纸醉金迷的地方,即尘世”。从农耕文明再到工业文明,从稻田阡陌再到钢筋水泥丛林,只不过是升级而非实质的变化。
吊诡的事情就在于精神的庇护所竟然往往立于最嘈杂的市井之中。中国的寺庙绝大多数都在尘世中。每每经过上海闹市区里的静安寺,我丝毫感受不到一丝超脱世俗的气质,反而只觉得弥漫着种种腐烂的味道。因为这些寺庙不经意间承载了许多社交功能,所以商贾总是聚集在其周围,久而久之寺庙本身成了固定的商业中心,庙会也成了固定的商业活动。超然与物欲兼容并包。这就是寺庙入世的一面。
有志悟道的人在哪里出家都不会有太大的不同,但最好的修行依然在荒野中。观音的道场在普陀山,文殊的道场在五台山,普贤的道场在峨眉山,地藏的道场在九华山。修行者步行千里,只因圣地隐于荒野。“山与水(荒野)是自然的进程。涵盖了所有存在、作用、本质、行为、共存、缺失。它们视为有与无的共存(引自加里·斯内德《禅定荒野》)”。“脱去神圣的外衣,万物的本体是自然本质之本质,是荒野中的野性“。所以圣地之所以神圣,并不在与辉煌的庙堂,在于所处的荒野本身。
山水是宽广的、自由的、永恒的。尽管亿万年来,气候、地貌已经发生了数次巨变。但其本质从地球诞生那天起就没有改变,今后也不会改变。北美的灰熊,穿梭于大洲间的候鸟不会在乎人类的边界。甚至融入荒野(山水)中人也摆脱了政治上社会上的束缚,完全自由。中国的修行者被称为出家人。要想悟道就要跟上摆脱与尘世的社会关系。有些人则是像《水浒传》中的鲁智深,虽负罪孽,但依然可以在寺庙中摆脱政治上的迫害。生活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上的纳瓦霍人无视美国政府建立的墙。他们在边境上修了门,大摇大摆的进出边境,甚至也帮助偷渡客。他们的家园超越了政治国界。他们被美国政府压迫,但精神上他们并不受美国控制。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享受着灰熊和飞鸟的自由。
山水(荒野)是修行的基础,运步需要跟着路径的指引。无论人还是野兽都不能随意进入荒野,必须跟随自然规律,才可能得到荒野的庇护。最初的路径是兽径,不要小看野兽的智慧,它们选择的道路可能是最轻松的。路边往往存在丰富的食物,还可能靠近水源。在北美洲,聪明的原住民猎人总是跟着野兽的痕迹行走。他们一边走,一遍采食路边的浆果、松果、榛子。他们很容易找到清澈的水源。
很快欧洲殖民者也发现了原住民的秘密。他们也跟着这些路径探索未知的大陆。先是皮毛商人、探险家、然后是基督教、移民。这些路越来越清晰,就成为了山径的雏形。在中国,参拜圣地的信众络绎不绝,他们在山上走出一条条路,把修行的寺庙连起来,成为一种固定的修行方式。欧洲基督徒步行穿过比利牛斯山参拜圣雅各的遗骨。这种修行持续了上千年,如今这条朝圣之路已经超越宗教信仰,但它成为人们认知世界与自我的修行方式从未改变。
211国道 岩鱼垭口 自拍 飞奔的路 遥望韦恩斯布鲁 被破坏的大门二
4月3日,告别韦恩斯布鲁,我踏上了穿越山南多厄国家公园之旅。前几日迅猛的飓风肆虐了整个山南多厄河谷,到处是折了腰的大树。位于岩鱼垭口公园路口上的电子登记牌被完全摧毁。残破的液晶屏幕狼狈地倒在路边。
我也不用登记了,就直接走了进去。山南多厄给我的印象便是人类消失后的世界。天际线景观道盘旋在山脊上,但却一辆车也没有。被飓风摧毁的大树倒在路上,塌方的土石让公路看上去残破不堪,但也没有人维修。世界似乎被人类遗弃,亦或是世界将人类放逐。
罗杰斯山、龙牙岩具有强烈的攻击性,那些荒草丛生的乱石坡总是挑战背包客的体能和耐心。你很容易被激怒,被打败。善变的天气像个淘气的孩子,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温暖的夕阳和清爽的微风就像那肉乎乎的小手带着体温安抚你脆弱焦躁的心。愤怒时,冰冷的雨点和呼啸的狂风就像那肆无忌惮的眼泪和声嘶力竭的哭嚎一遍遍殴打你无可奈何的脸。 它倒是悠然自得,但你却无所适从。
山南多厄却异常的温和。爬上平缓的山脊上,山径就悠然在身林中徘徊,虽然谈不上多么平整,但绝不崎岖。森林中并没有多少风景,但给了你放空大脑,跟随心跳,按照从容的步调享受行走快乐的机会。偶尔山径也会钻出丛林和天际线景观道交汇。通常那里会有景观台,可以远眺山南多厄河谷。休息区还有餐桌、饮用水和简易厕所。你可以享受一下野餐的快乐。
我原本期待山南多厄河谷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但我得到的更多,云海一直伴随着我,每次路过观景台,我都会惊叹自己正漫步云中。有时候,我会暂时离开山径,肆意漫步在空旷的天际线景观道上,看着云海奔涌在山谷间,淹没了钢筋混凝土丛林。我暂时可以忘记了人类的文明的存在,享受后人类文明外的宁静和自在。
山南多厄的第一天,我行走了34英里,却依然感觉很有余裕。轻松畅快又富有诗意的步行在阿帕拉契亚之旅中是第一次。这让我的身心都感到了愉悦。傍晚时分,我夜宿在松地营地(Pine Field Hut)。
坐落在松林中的松地营地被几眼山泉包围着,泉水泛滥着汇成一条溪流。石屋周边散落着几个平整但不大的帐篷营地。这是一座典型的山南多厄石屋,分两层可以睡8个人。石屋正对着小溪,还有座石块垒成的火塘。 屋后有挂食物的铁杆和箱子。就像溪山行旅图中,房舍隐约点缀山中,小径通幽,才有意趣。因为只是为了修行而建,古代山中的寺庙多不华丽。可是如今山中的寺庙也不得不被修得富丽堂皇。就算满眼全是金漆碧瓦,也不过是喧宾夺主罢了。反而山南多厄这简陋的石屋倒更有“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古风。
陋室中,热情的背包客都很欢迎霍比特人的到来,他们有父子,也有多年相交的朋友。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不是第一次健行山南多厄。与黄石国家公园或是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相比,山南多厄显得低调内敛些,甚至和大烟山相比,它显得缺乏一点个性。不过它是一个适合修行的地方。
“青山常运步”,北宋忻州的芙蓉道楷禅师如是说。和缓的蓝岭展示着它的胸怀。对于偶尔起意的健行者,山南多厄很容易上手。轻松登上某座山头,就可以尽览整个河谷的风光。坐看夕阳,满足地回家。对于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的穿越者,山南多厄是一个可以静下来享受行走快乐的地方。这种快乐不只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尽管如此接近人类文明,但荒野中生灵依然可以在山南多厄无忧无虑地生存。黑熊正是大山深处的隐士。黑熊是极有智慧的动物,却对人类俗务没有兴趣,无欲无求,深居简出,只以浆果、榛子之类的坚果为食。尽管人们总会报告说营地附近发现黑熊的踪迹,但极少听说有人被黑熊攻击。 可见黑熊是极有胸怀的生灵。即使人类总是打扰他们的修行,但依然表现的大度和宽容。
白尾鹿也是这片山野中的贤者。他们身姿优雅,步履缓慢而沉着。大多数时候,它们总是森林中翩然而至,然后翩然而去。他们已经学会了和自然融为一体。那淡黄偏褐色的皮毛可以帮助它们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你并不会轻易地看到它们的真容。而那清脆典雅的啼声则在山谷中久久地回荡着。如果空旷的公路上没有车来车往,人类的钢铁洪流暂时威胁不到它们的生命,他们也会偶尔从公路上穿过。我悄悄地从它们身边经过,还对它们微笑,然后摆摆手说声再见。它门也不以为意,只是保持着自己的步调,显得不卑不亢。
日本高僧道元希玄曾说:帝王多好山而拜访圣贤,乃古今之胜躅也。是时,以师礼而敬,不依民间之法。圣化之所喜,全部强为与山贤也。黑熊和白尾鹿无疑是行者们想要拜访的山贤。黑熊是“金刚”,白尾鹿是“观音”。金刚象征活力、智慧、刚毅、果断。观音象征仁慈、多变、温和、宽恕。“山水完全是精神自由和政治自由的避风港(引自加里·斯内德语)”,才可以和山贤以自由的身份做精神的交流。
松地石屋 背包客们 汽车营地 T-rex和Hawk 黑熊篱笆 黑熊篱笆 路标 路标 观景台 T-rex三
1901年弗吉尼亚州新晋议员亨利·弗拉德向国会提出在山南多厄河谷附近的蓝岭建立国家公园的提案。在约翰·缪尔的游说下,老罗斯福总统正在西部积极扩大国家公园的规模。规划下的就有火山口湖国家公园、风穴国家公园、梅萨维德国家公园。但老罗斯福对在人烟稠密的东部建立国家公园并没有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一动议缺少联邦政府的支持,而未获通过。
1919年,在弗吉尼亚籍总统伍德罗·威尔森的支持下,以西部的黄石和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未来蓝本,大峡谷、西恩、阿卡迪亚等国家公园陆陆续续开建。其中阿卡迪亚国家公园成为东部第一个国家公园。NPS第一任局长斯蒂芬·马瑟看到了在阿帕拉契亚山建立国家公园的潜力。在他的推动下,1925年五月在国会和柯立芝总统授权NPS收购山南多厄峡谷附近近52万英亩的蓝岭山地。
另外国家公园管理局(NPS)还引入私人捐赠等新融资模式,使得联邦政府有可能获得足够的资金与土地。不过与缺乏资金相比,政治上的旋转木马游戏才是山南多厄国家公园最大的敌人。国会的法案没有明确资金来源。州政府等着联邦政府掏钱,联邦政府却直接说没钱。最后建立国家公园的任务只能有弗吉尼亚州来完成。
当时整个蓝岭山地都在私人业主手中。当时民主党籍州长哈利·F·拜尔德和他的朋友威廉·卡森(弗吉尼亚州环保发展委员会第一任主席)认为设立山南多厄国家公园对旅游业发展有帮助。便推动州议会拨款一百万美元,由卡森出马负责收购和相关事宜。
但事情远比想象中的复杂,州政府要收购5000个物业。这些物业大多数是中小型农场,还有一些家庭没有合法的地契,却已经生活了超过60年。绝大多数业主不愿意售自己的土地。而州里一些看好山南多厄旅游潜力的地产商则打算另起炉灶,开发完全由弗吉尼亚州控制的公园。卡森转而寻求上层社会的帮助。最重要的赞助来自于胡佛总统。他无偿捐出了位于拉比丹河源头(Rapidan River)的私人度假村,作为公园办公室。
胴枯病肆虐于蓝岭山地,导致大片大片的栗子树、苹果树、桃树死亡。90%的居民以林业砍伐和水果种植为业。他们因此失去了收入来源。新的工作机会也出现在阿帕拉契亚山地,很多居民开始经营手工工场,贩卖私酒(moonshine,当时美国实行禁酒令,属于违法行为)也成了一项利润可观的买卖。一些老农场的后人失去了对土地的兴趣,他们更倾向于出售手中的物业,到大城市寻找新生活。
然而卡森并未察觉到这些有利因素,他最主要的工作还是打广告筹集资金,同时要求州法院同意强制征收土地。尽管他承诺出售土地的业主依然可以继续住在原土地上,但他对民众的支持并不抱希望,也没有向居民们展示未来旅游业的潜力。 新任的NPS局长奥尔布赖特也支持强制征收土地。
一些世代居住于此的老人也被强制赶出自己的祖产。这种野蛮的行为,遭到了山民的激烈反抗,使得收购举步维艰。最终联邦政府同意将收购土地面积降至16万英亩。但收购成本却比预期的数值高出三倍。最初设立山南多厄国家公园是为了保护蓝岭山的生态环境,但几经演变,其最终形态却成为了天际线景观道的附庸。用卡森话说山南多厄国家公园就像鱼骨头,而天际线景观道就是脊椎。
卡森的失败影响到了他的政治生涯,因为收购中签下了大量的债务。他与他的政治伙伴拜尔德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他在1929年和1036年的州长竞选中失利。不过卡森确实给他所在的选区带来了不少实惠。北弗吉尼亚在蒙蒂塞罗庄园和山南多厄国家公园项目中增加了很多工作机会。而弗吉尼亚中部的麦迪逊、佩奇、拉帕哈诺克三个县却什么也没得到。1934年,卡森离职,他没从州政府的工作中拿到一分钱工资。他还写信给NPS局长卡姆梅尔要求允许60名超过60岁的居民住在他们位于山南多厄国家公园境内的物业里。
1935年,山南多厄国家公园终于正式开放。在大萧条中,它为佛吉尼亚提供大量工作机会。当时罗斯福总统决定将蓝岭景观道和天际线景观道连为一体。国民保育团在卢瑞(Luray)附近的杰斐逊国家森林建立了第一个训练营。弗吉尼亚州长波拉德就招募了5千名工人,其中1千人参与了天际线景观道工程。在整个大萧条期间,弗吉尼亚有10万人参加过国民保育团。这些工人在山南多厄国家公园清理死树,修建步道、石屋和度假村营地。这些设施都带来了可观的旅游业收入。
山南多厄国家公园也让阿帕拉契亚山民进入了公共视野。1930年代,芝加哥大学的社会学家菲-库珀·科尔和曼德尔·谢尔曼考察了山南多厄山区的民众生活,他们的报告称一些村民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远离法律和政府约束长达上百年时间。这些偏远山区的居民缺乏生活用电和自来水,也没有学校和医疗设施。这些人被称为乡巴佬(Hillbilly)。但阿帕拉契亚山地人保留了独特的历史与文化。在1930年代之前,几乎没有学着关注过他们。直到今天阿帕拉契亚山民文化依然是美国历史中的一个重要的元素。
山南多厄国家公园从创立到建成,经历了很多磨难与争议。可以说这个过程也可以说是一次艰难的修行。人类的对自然的善意与贪欲在这片山地中较量,然而回顾下来,谁也没法乐观地宣称善意真地战胜了贪欲。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人们怀揣着各自的理念在政治与经济的较量中不经意间学会了妥协,这属于人类文明特有的狡黠。但国家公园依旧不停地变化它的形态,它的修行从未完结,依旧在继续。
卢瑞--吃午饭的地方 卢瑞饭店,典型的南方风格 南方的民居 大雾中的天际线景观道 雨过天晴 云海 云海 漫步天际线四
相比第一天的平静,穿越山南多厄的第二天是愉悦。云海已经退到山腰下,天蓝的纯净,天际线景观道重新开放,一些骑行爱好者已经开始拉练。早晨翻过平缓的威福尔山和高顶山,我又沿着天际线景观道走,今天车辆明显多了,但也没有给我带来太多困扰。下午的亮点是“黑熊篱笆”,黑熊篱笆是在平缓山脊上一处裸露的峭壁,爬上山顶可以俯瞰这个山南多厄河谷,而翻过峭壁的过程也十分有趣。下午我在大草地汽车营地,买到了可乐。然后心满意足地在石泉营地宿营,虽然这一晚,只我一人一席,但山下灯火辉煌,不觉得有什么孤单。
穿越山南多厄国家公园的第三天可以说是一首欢快乐曲中略带小忧伤的间奏。这一天从阴雨中开始。气温又一次接近冰点。我在雨雾中发现了“T-rex”,他和“Hawk”在大草地营地宿营。我们短暂的相遇又短暂地在雨雾中走散。大雨让旅行变得枯燥、无味还很艰难。天际线度假村关门闭客,一顿美美的早餐就这么没了。为了快些到达卢瑞,我又一次选择沿天际线景观道下山。公路到达松顿垭口就汇入211国道。向西7、8英里便是卢瑞。在雨雾中搭车是件焦心的事情。尽管一辆辆车飞驰而过,但他们都不愿意帮助一个步行千里的霍比特人。最后还是斯塔尼莫客栈的老板帮助了我。他正好送两个背包客,路过211国道路口,正好把我捎上。虽然没有送我进城,但还是让我省了很多脚力。
弗吉尼亚的卢瑞和法国的卢瑞渊源颇深。1812年,正是一群来自法国卢瑞的移民在松顿垭口差不多10英里的谷地建立的小城,并用故乡的名字命名了新家园。卢瑞坐落在山南多厄国家公园中部,还是佩奇县的首府,市中心保留了很多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南方建筑,因此成为了国家历史纪念区。据说小罗斯福总统的第一夫人还曾访问市内的米穆斯林饭店。
在南北战争争夺山南多厄河谷的战斗中,联邦阿佛雷德将军率领6千名士兵和邦联威廉斯·威克汉姆将军的1千2百名骑兵在卢瑞以北的菲舍尔山相遇。虽然联邦军获得胜利,但愚蠢的阿佛雷德犯了联邦军的老毛病,在卢瑞浪费了整整一个晚上,放跑了朱贝尔·厄尔将军的主力。但士兵飞利浦·贝巴特和马萨诸塞第二骑兵旅因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缴获了邦联军旗)而获得了荣誉勋章。
我对卢瑞的印象实在糟糕,这完全是被“廉价饭店(Badget Inn)”破坏的。这家汽车旅馆可能是我所住过最差的旅馆,设施陈旧,而且非常肮脏,自打我走进房间那一刻,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打苍蝇。一下午居然打死30多只。如此糟糕的环境令我对卢瑞失去了兴趣。只想早点离开。
穿越山南多厄的四天,“张开臂膀”旅社的老板娘把我送回了松顿垭口。说来也巧,我本来联系过这家名声颇好的青年旅社,但老板娘说他们的客房已被预定了。我这才不得不住在“廉价饭店”。但原本入住的客人没能及时到达,所以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错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而“T-rex”和“Hawk”比我晚到松顿垭口,却意外的入住了“张开臂膀旅社”,真是造物弄人。不过老板娘听说了我的遭遇,十分抱歉,居然免费送我回到了山径上,也算是为不完美的卢瑞之旅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晨雾在密林中渐渐散去,当我重新回到蓝岭山脊上时,云海覆盖了整个山南多厄河谷。这样奇妙的风景让我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这是山南多厄修行之旅的最后一天。焦躁地告别皮里斯堡之后,摆脱了走走停停的便秘节奏,我又一次享受到徒步带给我的快感。我的身体就像脱胎换骨一样,我从未感到如此的轻快。一天飞奔了28英里,当我看到山南多厄国家公园的界牌时不过下午4点。我离哈勃渡口还有50多英里。山下的村庄已经飘起了炊烟,我猜也许今晚可以美美的吃一顿地道的乡村晚餐。对山南多厄的不舍化作了即将告别弗吉尼亚的兴奋。新的冒险与修行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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