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帝制,复王号,既可以认为是继位,也可以说是分封,算是双方各退一步。礼仪也可以相对从简。斋戒五日,准备继位大典。
众朝臣皆散去。韩谈把玉玺捧过来,子婴还做梦一般,不敢伸手去接。
“拿着吧,你现在是秦王了。”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最好不是。赵高他们现在反应过来了,随时可能反击。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候铲除赵高,以免夜长梦多。你只要熬到五天后的继位典礼。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转头道,“两位世子可接过来了?”
韩谈道:“回禀长公主,两位世子已经接到偏殿休息了。”
“改口倒是挺快。”
子婴反应过来,作揖道:“愚兄无才无德,国政还需妹妹操持。”说完双手把玉玺捧出来,躬身给我。
“我留着凤印就足够了。”
一年前的雨夜,他把玉玺和凤印都交给我,许诺永不立后,我没有接受他的道歉。现在,他完成了他的所有承诺,我从他手中接过凤印,接过玉玺,接过秦王的位子,他却已经不在了。
现在说一句原谅,已经太晚太晚。
子婴揣摩我意思:“传旨,此后凤印由长公主保管,长公主摄政。”
我挥手止住:“历朝历代,从无这样的规矩。”
“那我便追封长公子扶苏为皇帝,妹妹以太后身份摄政。”
“他姓嬴,我也姓嬴,你是要公开承认皇室之内堂兄妹乱伦吗?”
他连碰几个钉子,忙跪下道:“是我思虑不周,请妹妹示下。”
我冷冷道:“和胡亥一个做派。”
话虽如此,我还是伸手扶他起来:“你是始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生下来就寄人篱下,能活下来靠的是委曲求全,不敢有什么野心,也不敢以皇子的身份自居。养成这样一副性情,不全是你的错。但你如今既然到了这个位置,就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不然只能像先帝一样,活着的时候受人蒙蔽,做个傀儡皇帝,死了之后还像黔首一样被草草下葬,史书上也只会记他暴戾昏聩。除了和他亲近的人,没有谁会怀念他。
如果你不想和他落得同一个下场,就好好想想,怎样才能做一个好皇帝。我身上虽然流的是嬴氏的血脉,但只要沾染了这个风字,就还是大秦的对立面。朝臣想扳倒赵高,却也怕我摄政。你身无寸功,却是他们唯一拥戴的新君,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
我向韩谈道:“去偏殿看看两位世子吧。”
我看年长者十四岁,年幼者十二岁,皆生的眉目清朗,颇为俊俏,不禁向子婴道:“你和扶苏同岁,他若是留下子嗣,也该有这么大了。”
“这是子敬,这是子奉。”
两世子叩拜道:“侄儿拜见父君,拜见姑母。”
“你这两个孩子倒是沉稳。”
我转头道:“你刚才说要追封扶苏,我看不如就追封他为太子,迁回皇陵。始皇帝的遗愿本就是以扶苏为太子。也是时候翻案了。其他被屠戮的王孙、大臣也应当被正名。这几天先整理出名单,五天后正式颁旨。”
“是。”
此后的几天,我便带着子婴、韩谈、程邈还有两位世子一起为翻案做准备。子婴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便能有自己的见解。其性情初看懦弱,实则仁厚,而且颇为勤勉。确实是个好胚子。
第四天夜里,子婴睡不着,来找我。
“敬儿、奉儿已经去城外部署了。成败在此一举,妹妹有几成把握?”
“你放心,如果是半年之前,我也许还会赌上身家性命。但是现在,我的命已经贵重到我自己都赔不起了。所以,我只要出手,就是百分之百的胜算。”
“可是,这几天我看妹妹一直呆在斋宫,一未部署军队,二未联络大臣。要如何除去赵高?”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抬头看看高耸的宫殿:“杀赵高的机括,早就埋在这座斋宫里了。”
次日子婴称病,迟迟不去参加继位大典。赵高、阎乐带禁军前来,不知是为了挟持还是逼宫。
宫门突然放下。
我向韩谈道:“按着那个兽头,推下去。”
韩谈推了一下,没推动。又再一次使足了力气,双手一起发力,把兽头推下去。那兽头如被斩首般歪在一边。
如石坝般的宫墙里传来沉重而缓慢的机关运动声。
“赵高,也许有人跟你说过,这座斋宫是我一手设计的,全程由阴阳家负责,每建成一处就杀死负责那部分的工匠。
这里没有孔洞,不可能安装冷箭;也没有任何狙击点,藏不下卫队。那么你猜猜,这座斋宫的机关在哪里?”
一面三丈高的石砖缓缓上移,内壁略微倾斜,直径三丈、长十五丈的实心石柱随着缓慢的滚动渐渐凸出于墙面,沿着高耸的石坝滚落下去。速度越来越快,碾过每一寸地面,最后撞在紧锁的宫门上,整个宫殿都为之一荡。我扶着栏杆堪堪站稳,韩谈跌跪在地,子婴弯下腰去开始呕吐。
万钧之力,非人力能及。底下是什么样的景象,我自不必细说,也不值得想象。
我吩咐道:“拿水冲了,把地面洗干净。”
内侍们却都像韩谈那样两腿打战。
“算了,从高台上往下浇水,随便扔点莲子青荇。等长满了,这里也就干净了。”
我行礼道:“陛下,该去参加登基典礼了。”
他像看个怪物一样地看着我,却又不敢不听。手臂僵硬地由我扶着,一步步走下高台。
我笑道:“哥哥害怕了?”
他哑声道:“我把王位让给你,你让我带敬儿和奉儿走。”
“这个王位本就应该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你在怕什么,怕我杀了你吗?你是我的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会好好辅佐你。你会成为一个臣民爱戴的好国君,让天下都为你惋惜。”
他颤抖道:“不,我不是你哥哥。你只是想扳回一局。你想赢。你想让我成为秦王朝的祭品。”
“如果五天前继位的是赵高,他也一样需要从这座斋宫里走出去。我也一样能找到合适的人启动机关。所以,如果我想赢,并不需要通过你。至于祭品,”我轻笑道,“在这座危城里,谁又不曾成为过祭品?你,我,赵高,胡亥,甚至陛下,我们每个人都是献祭者。只有主动献祭和被动献祭的区别罢了。
章邯已经投降了楚将项羽,北上抗击匈奴的军队和驻扎在南越的军队也不可能回来,秦国的灭亡只在旦夕之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去吧,用你最后的时间,让秦朝输得体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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