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碧鲜
我闯入岑盼盼闺房时,正是夜半子时。她端端正正坐着梳妆台前,正慢条斯理地卸去头上的珠花。
“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悠扬婉转。
我靠着墙,嘿嘿一笑:“想念盼盼姑娘这张脸了。不知道能不能看看?”
岑盼盼的手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饶是我早有了准备,小心肝仍是一跳——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涂满了鲜红的血。两只灵动的眼,盛着满满恶意。
“血,气之余也。取人血数升,混以凤凰胆、麒麟趾、青龙角内服外敷,可永葆肌肤光滑,胜似神仙。”岑盼盼不徐不疾,道:“姑娘也想试试吗?”
内服?我淡定摆手,其实肚子里已是翻江倒海:“这种邪术伤天害理,我看看就好。”
“那姑娘是要来做什么呢?”岑盼盼随手一抹,露出她本来面目,吓得我的眼珠子差点落下来。
肌肤干涩,肤色枯黄。大大小小的皱纹堆在一处,如山丘一般。眼窝凹陷,颧骨高耸,我突然想到一个词,极是衬她。
粉骷髅。
“你为什么要,要这么做?”我竭力避开她的脸,问道,“近几十年各地发生的取人鲜血的命案,是不是你干的?”
她捂着口,优雅地笑了:“是啊,都是我干的。青神的苏盼盼、灵雎县的秦盼盼、槐蓝县的李盼盼、临邛县的周盼盼,还有其他很多很多地方的名妓盼盼,都是我。你看,我走了那么多地方,每一处都有那么多人围着我。世人只爱年轻貌美。遇着漂亮的,恨不得日日相对。一旦荣华不再,多看你一眼都是施舍。我就是要留住最美的容貌,最高的技艺,让所有人都围在我身边,奉我若神明!”
这动作若是青春貌美的少女做出,当真是赏心悦目的美景。可岑盼盼此时,已经是鸡皮鹤发的老人,看得我一阵哆嗦。岑盼盼,已经疯了。
岑盼盼又笑道:“还忘了请教,姑娘是怎么猜出事情原委的?”
“我也是后来想起的。在刑场,你的嘴是被塞住,是我扯掉的布团。但是分别时,你却说喊了救命。第二,青神县发生命案是近两年的事,人们只看到知县的任期,以为是知县犯的罪,却没想到你也是两年前才到的青神县,时间正是吻合。”
岑盼盼恍然大悟:“看啦,是我疏忽啦。下次一定不会再犯。”脸色忽而一变:“既然姑娘已经知道了小女子的秘密,不如取了鲜血,为我所用。”说着,猛地扑来。
我闪身躲开,岑盼盼十指尖利,直冲我的眼睛挖来。没想到她看着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身手比我还敏捷。我猛推檀木方桌,借势滚地躲开。哪知道从窗户外突然跳进一人,一棍子打在后脑上。
那叫一个疼啊。我躺在地上,丝丝抽气。袭击我的那个男人,满脸黑气,仿佛是从地下爬出的恶鬼。他将我捆成粽子后,毕恭毕敬地站在岑盼盼身边,闷不做声。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你就是从地府逃脱的那个亡魂。你的真是身份是岑盼盼的车夫!取人的心头血,就是为了起死回生!”我咬牙道。
“是了,他就是我的车夫。他死的时候,我觉得天都塌了。”岑盼盼道:“他同我一样,都是不人不鬼的怪物。我喝血是永葆美貌,他则是为了保护我。为了我,他不惜从地府逃脱。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很美?”
我喘气:“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杀知县。因为那些少女都是车夫杀的,而同时知县正与你在一起。你要用知县做你的替死鬼,所以哄他把你捆起来。就算昨夜不是我出现,车夫也会把他杀掉。
岑盼盼笑了,眼耷眉垂,十分可怕。不知平日追捧她的那些人看到她现在这般模样,会不会被吓晕。车夫闷在一旁,像是一截铁塔。她说:“姑娘不愧是地府的人,说得对极了。听说,你们成仙的人有内丹,服下后能保精气十足。姑娘若是不介意,赠与我可好?”
“介意,介意得很。”我呸她一口,看向那男人:“她一个女子,杀不了那么多人,都是你帮着杀的?为什么!”
岑盼盼笑着轻抚男人的脸:“他爱我,爱得可以为我做一切。哪怕杀人放火,哪怕上天入地。只要我要的,他都会给我找来。”
“难怪他抵死也不喝孟婆汤,还说自己叫岑盼盼,原来也是一口执念在心头。”
岑盼盼举起手中的尖刀:“废话少说,内丹拿来!”
我避无可避,眼睁睁看尖利的刀尖向我眉心刺来。她的眼燃着狂热的光,那是对美貌青春的执着。尖利的疼痛在双眉间裂开,骤然生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天地万物都吸进去,无声无色无味无嗅,犹如混沌。
混沌的中心,便是孤零零的我。所有的事物,化作虚无缥缈的烟云,挟裹全身。我仿佛堕入看不见的深渊。
“救……命……”
“却尘……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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