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妞妞》

 

        生命的第一声啼哭是不夹一丝悲伤的，因为生命由之而来的那个世界里不存在悲伤，悲伤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产物。

                            ——周国平

      《妞妞》是周国平为自己患有眼部肿瘤的女儿写的一本札记，记录一个平凡的小家庭因为一个患病的孩童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相互争执，相互埋怨，最终因为妞妞的生命走到尽头，这个曾经温馨，令人羡慕的小家庭也一步步走向破裂，毁灭的故事。1991年，只活了18个月的妞妞躺在摇篮里永远的离开了这个对她来说充满了不幸的尘世。

        第一次读《妞妞》，是在2004年初，刚参加工作的我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这本书，并流着泪读完了它，我读到了一位父亲的深情，我也看读出了一位父亲的无奈。我看到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因孩子的病而陷入困顿悲伤，我也看到了聪明可爱的妞妞给这个家带来了无穷的快乐，也留下了无尽的伤痛。

        当时，我带着泪把它分享给了办公室的同事，几位姐姐比我略大一些，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她们的感受比我更深刻。后来我的书不知道流传到哪里去了，再也没能回到我的手里。

        这些年，《妞妞》一直留存在我的脑海深处，特别是当我也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它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今天，当我再次翻开它，依旧泪如雨下。

        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父亲用感情的一砖一瓦筑起来的一座坟！周国平是一个哲学家，更是一个父亲，一个爱他的孩子胜过爱一切哲学的父亲，甚至只要他的孩子活着，随便什么哲学死去都好。

        手上的这个版本比起第一次读的那个版本更详尽，更具体，感悟更多，更深刻。 再次读它，我的眼里不仅有人物，有情节，更多了一份理性的思索。

        首先，我明白了了偶然造就必然的人生。

        命运在妞妞还没出世之前就开始觊觎她，一环紧扣一环，一步步把她推向深渊。先是雨儿的表妹把流感传染给了怀孕五个月的她；然后一个四川女孩打来不合时宜的电话，敏感的雨儿因此赌气坚决要打地铺，结果发烧的更厉害；接着急诊的时候因遇到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医生而延误了治疗；最罪大恶极的是那个医学博士，把雨儿拉去照X光，而且是两次！

        在这一系列事故中，哪怕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断了，都有可能避免最后的悲剧，可惜生活不能预演，每一步都是现场直播，正是这一步步偶然的环节，导致了最终悲剧的结局，这就是生而为人的无奈与悲哀。

        其次，我心疼多灾多难的妞妞，更心疼用文字来记述细节的爸爸。

        妞妞刚出生时，周国平说：“你诞生了，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一个有你存在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觉得我已经置身于神秘之中。”

        他又说：“你如同一朵春天的小花，开放在我的秋天里，为了这种美丽的开放，你在世外神秘的草原上，不知等待了多少个世纪。”

        他还说：“你来了，我们才第一次有了一个家。”

        我完全可以想象，他是怀着怎样虔诚的感激和新鲜的喜悦，迎接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他说：“你改变了我看世界的角度。”

        从此，他便欢喜着妞妞的欢喜，悲伤着妞妞的悲伤，痛苦着妞妞的痛苦。甚至比妞妞更欢喜，更悲伤，更痛苦。

        我不能想象，他是怀着怎样的痛苦记下与妞妞相处的最后时光，当妞妞哭喊到“磕着了，磕着了”的时候，作为父亲的他是如何痛不欲生；当妞妞轻声对他说“爸爸疼，妞妞哭”的时候，面对懂事的孩子他是如何肝肠寸断；为了分散妞妞的注意力，以此来减轻她的痛苦，当他穿上那双著名的红舞鞋，抱着妞妞从早到晚跳个不停的时候，他是如何度秒如年。

        他说：“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世界还在我还在，而你却不在了？”

      他说：“你和春花一起绽开，和秋叶一起凋落，你的生命只是一个美丽的悲惨的偶然。”

      他把自己的纠结、反思、痛苦、悲伤都化成了文字，凝聚在了“妞妞的书”——《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里。

        其实， 让我感悟最深刻的是他用哲人的思维来思考人生。

        摘录如下：

        “我盼生个女儿——因为生命是女人给我的礼物，我愿把它送还给女人。”

        “创造生命就是参与神秘。”

      “诞生是一轮诗意的太阳，在他的照耀下，人间一切苦难都染上美丽的色彩。”

        “我已经厌倦了做暴君的奴隶，却被你的弱小所征服。”

        “父母是把儿女当做自身的一部分来爱的儿女却不可能把父母当做自身的一部分。”

        “我的幸福实际上是一只金光灿灿的小球停留在悬崖顶端，一眨眼就滚下了万丈深渊……”

          “从摇篮到坟墓只有咫尺之遥，从天堂到地狱只在旦夕之间。”

        “真实的生活，在死亡和我争夺你并且终将把我击败的地方，我一败涂地，犹如死了一回，但也因此深入的活了一场。”

        “宁可做平庸的父亲，不做杰出的哲学家。”

        “当文明遇到赤裸裸的野蛮时，语言便失去了任何功能。”

        “妞妞已经回到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去了，那双神秘凝望的眼睛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城市的天空，闪烁着悲伤而美丽的幽光。”

        “一个人只要真正领略了平常苦难中的绝望，他就会明白一切美化苦难的言辞是多么浮夸，一切炫耀苦难的姿态是多么做作”

        “今生今世妞妞是永远的哭声，爸爸是永远的疼痛。”

        “当一个人倒下的时候，他便获得了一种新的眼光。”

        “我后悔没有把你抱紧，千古之恨化作永远的沉默，竖立在我和世界之间。”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割断父母对孩子的牵挂，连死亡也不能。”

        “痛苦是不能分担的，说到底每人都只能承担自己的那一份。”

        读完这本书，我更加珍惜身边平凡的亲情，也更加珍惜生活中的苦难。

        正如周国平所说，人在遭遇苦难时，诚然可以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和安慰，但不要忘了唯有一样东西能够使你真正承受苦难，那就是你自己的坚韧。一个人懂得珍惜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亲情，又勇于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苦难，乃是人生的两项伟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