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怀生来到楼下305室门口。这是他大学入学以来住的第一个寝室,这里有他美好和痛苦的回忆。回忆纷至沓来,他犹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下门。里面有说笑的声音,刚开始没有回应。他又多敲了几下,终于,说笑声停止,门内有人问道:“谁啊!”
尹怀生没有做声。门开了。开门的人见到是尹怀生,嘴张成了O形,回头望了望,随即收起自己的惊讶,笑着招呼:“哎呀,怀生,你怎么来了?”
尹怀生淡淡地答:“我找何修年。”
对方脸上的笑容僵持住,表情变得复杂,眼里写满了疑问,还有一点惊慌。他回头看看何修年,说:“何修年,尹怀生找。”身体还堵在门口,似在征得何修年的同意。
何修年已看清来人是尹怀生,惊疑爬过他的心头,他止住笑容,心想:“这小子,自己跑过来了,看我今天怎么羞辱你!”嘴角不觉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对站在门口的室友抬手示意了一下,放下自己翘着的二郎腿,嘴里呸了一口,高大的身子从座位上升起,朝门口慢悠悠踱去。宿舍里的空气突然凝滞了。
尹怀生心知会发生什么,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静静立在门口,眼神里写满了坚定。
何修年来到门口,拍了拍开门的舍友的肩膀,使了个眼色,对方犹疑地走开。
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刹那,空气里有火药味。
何修年先开口了:“稀客啊,怎么想到光临寒舍啦?”语气里满是不屑。
尹怀生语气平稳:“何修年,我来是找你道歉的。”
一阵刺耳的笑声划破空气,止住笑,何修年说:“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嘛!你说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能让您这大才子屈尊向我道歉?”
一阵反胃的感觉滚过尹怀生的内心,他马上平静下来,看着何修年的双眼,继续说道:“我是诚恳地来道歉的。上次,我不该对你那样。”
“对我怎样了?貌似受伤的是你嘛!”何修年不怀好意地说。
尹怀生脸色稍变,他压抑着内心不快,语气仍旧平和:“何修年,今天我是真的来道歉的。对不起!”说着,他向何修年弯腰鞠个躬。
何修年因这个鞠躬而征住了,随即又浮起轻蔑的笑,转而大笑起来,一边指着尹怀生,一边回头对宿舍里目瞪口呆的室友说:“你们看看,大才子也会认错啊!”
尹怀生慢慢抬起身,他的脸色暗沉着,但目光依旧平静,直视着何修年,似在暗暗较劲。
何修年止住笑,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写满了愤恨,压低了嗓子说:“是为了你那兄弟韩湘云吧!派你兄弟来报复我,自己躲起来当逃兵,你这样叶婉秋都能看上你,真是看走了眼!”
尹怀生听到叶婉秋三个字,脸色泛起一阵涟漪,如风云滚过。他嘴唇紧紧抿着,仍然不发一言,他不愿辩解。
何修年见他不做声,心中的愤恨更浓了,一个想法滑过心底,他眼神亮了起来,开口说:“你既然来道歉,就该诚恳点。今天,当着舍友的面,你跪下来认错,我就原谅你了。”说着,一丝邪笑挂在嘴角,两眼挑衅地看着尹怀生,静等好戏收场。
空气愈加凝固了,宿舍里的舍友们大气都不敢出。大家把目光全集聚在尹怀生身上,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尹怀生听到“跪下”这个词,再看着何修年得意的笑,心中腾得烧起一团怒火,他牙关咬得紧紧的,血涌上脸,他在努力压抑着,挣扎着。双方僵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似乎空气都要燃烧起来了。
突然,尹怀生脸上血色褪去,似一张绷紧的弓突然断掉,慢慢地他身子沉了下去,落地的那一刻,膝盖传来压抑的闷响声,他双肩微微颤抖起来。尹怀生用颤抖的声音说:“何修年,求你去湘南师大为韩湘云说说情,他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何修年见状,不由得也惊呆了,他不过是开玩笑似地羞辱他,没想到他真的跪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他看着跪着的尹怀生,表情出现了一丝慌乱,他赶忙关上了门,将尹怀生隔绝在门外。心底仍震撼不已。
尹怀生慢慢起身,转过身,拍拍膝盖上的灰,抬起两条腿,向前方走去。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身上似笼罩着一层寒气逼人的网,将周围惊异的目光隔绝开来。
他的内心已经被痛苦麻痹了,但是对韩湘云的愧疚消散了许多。然而内心的痛苦和屈辱还是让他倍感压抑,如果不找个无人的地方释放一下情绪,他觉得自己要被憋坏了。
内心引导他的双腿,不知不觉走到了岳麓山上。夜晚的岳麓山一片寂静,在昏暗的路灯下,树木洒下鬼魅的投影,似魑魅魍魉蛰伏在各个角落。冬日寒气袭来,更增添了一份神秘气息,让人心生恐惧。
这种寂静正合尹怀生心境,他慢慢沿着山道向上走去,来到一片开阔处,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他拳头对准身边的一棵树,用力砸了上去,他用尽全力吼出声来,所有的情绪随着这声大吼倾泻而出。有鸟儿被惊动,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山林重归寂静,所有的一切都在静静注视着尹怀生。只见他胸口不断起伏着,泪水从眼角滑下来,他喃喃地说:“湘云,对不起!”他呆立了一阵,待泪水干掉,缓缓走下山,消失在夜色里。
过了几天,高宁被辅导员叫去。辅导员对高宁说:“系主任傅教授让我转告你,学校校委会开过会了,校长为了严肃纪律,准备给韩湘云开除学籍的处分。处分通知这几天会下来。你上次去找过傅教授,所以他让我给你说一声,他也给学校反应过情况了,但学校的意见很坚决。”
高宁听说,心情沉重起来,看来凶多吉少。他向辅导员道谢后,心事重重地走开了。
这几天韩湘云都如行尸走肉般,等待着判决的到来。上课只是坐在那里,而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考试马上要来临,但他觉得已经与他无关了。他想过去找何修年,但一次又一次把这个念头否决掉,他跨不过自己内心这道坎,再说他觉得何修年也不会那么轻易去原谅他。面对自己未卜的命运,他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课间,高宁来到韩湘云身边,内心划过一阵心痛,他把手搭在韩湘云肩上,似在给他力量,说:“湘云,我会尽一切努力来帮你的。”韩湘云感激地朝高宁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高宁利用他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在全年级发动起联合签名的活动,不久,便收集了一百多个签名。他打算这两天送到校长办公室去,不管怎么样,破釜沉舟,只为那一线希望。当天中午,他又把辅导员给他说的一番话转达给了徐璐,让她去问下叶婉秋。
午饭后,徐璐回到宿舍,将高宁的话转达给了叶婉秋。这几天,叶婉秋一直在焦虑地等待消息。自她上次找过何修年之后,他也没有去找过她。她正准备再去找何修年的时候,听到徐璐说韩湘云很有可能被开除学籍的消息,再也无法按捺住了,她脸色变得苍白,慌张地推开徐璐,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要去找他。”说着,便冲出了寝室。徐璐在身后喊到:“婉秋,要我跟你去吗?”
叶婉秋答:“不用了!”
留下徐璐呆在原地,她叹了口气,心中担忧不已。
叶婉秋风一样一口气跑到湘南大学,像上次一样找到了何修年,他们在旧地方见了面。叶婉秋见到何修年,已是一脸的泪,慌乱之情溢于言表,眼里透着哀求的神色。何修年见到叶婉秋这种模样,心中泛起了心疼。
这两天,他想了许多。上次尹怀生对他下跪,他震撼不已,许久才平静下来。叶婉秋,尹怀生,韩湘云这三个人的脸在他眼前来回交替着。为了韩湘云,如此骄傲的叶婉秋和尹怀生都放下身段去求他,尹怀生甚至不惜以下跪来求得他的原谅。他们三个人,就这样被一张隐形的网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何修年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无法打破这张网,他觉得自己是无法进入叶婉秋的内心了——她已经紧紧地与这两个人绑在一起了。他感到一阵失落,也有说不出的嫉妒,这种深沉的友谊和爱,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对于尹怀生和韩湘云的恨,竟然消散了不少,他开始动摇了。
叶婉秋的泪让他更加心神不宁,他慌乱起来,说:“婉秋,你怎么了?”
叶婉秋哭着说:“何修年,求求你了,帮帮韩湘云吧!他要被学校开除学籍了!”说着,她无法控制地啜泣起来。
何修年更是慌乱,他上前走近叶婉秋,想抬手帮她擦擦泪,但抬起的手犹疑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拗不过这个女人啊!”
他说:“婉秋,别难过。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叶婉秋听到此话,啜泣声停止了,喉头还在抽动着,她惊讶地看着何修年,眼里露出惊喜的光来,又带着些怀疑。
何修年似在证实刚才说的话,看着叶婉秋,坚定地再说了一遍:“婉秋,我们走吧,我跟你去。”
叶婉秋从疑虑变成了惊喜,眼角还留着泪痕,脸上却泛起了笑容,她感激地看着何修年,说不出话来。
何修年越发觉得叶婉秋可爱了,他内心有些失落:“这么可爱的女人我却得不到!”
这样想着,两人并肩向湘南师大校长办公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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