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畀君与我乃相伴而生,有我之日起,他便与我同在。
懵懂之时,他的功能无非就是最基本的呼吸、嗅觉、过滤,那么自然而然,因而存在感委实低了些。
待我懂事,会不时揽镜自顾时,对他我是有些许失望的,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身上的左邻右舍都是上上之选,拆开个顶个的风采卓然,合在一起和谐又风姿绰约。奈何自畀君只有中人之姿,既不耸立也不挺拔,彼时我不明白,自畀君雄踞脸庞中枢位置,他就是定调的砥柱,是颜如玉还是颜无盐,大致可知矣。但他乃双亲所赐,拒之不恭,因而这些年我们相处亦算和谐。
今日想来,自畀君健康勤勉的日子里,我是何等的轻松恣意。双目君采撷世间美景,自畀君收集世间香气,加上舌齿君的细细品尝,相得益彰,美不胜收,此等幸福方不负光阴,才觉人间值得。可这样惬意的日子竟遥远得不真实了,我都快忘了生活本来的样子竟然是那样的。

因为自畀君疾患日渐加深,不堪重负之余,呼吸与嗅觉竟都渐失,空余中人之姿雄卧中枢,堪堪维持住表面的体面。
自畀君确属我之附庸,他一直老黄牛般默默耕耘,因姿色不佳,轻易也不跑出来争宠,因此他之小恙,我亦轻易不往心里去。
他的第一次重患,该是二十年前了。那年我刚大学毕业,初涉异地他乡,水土不服加之经济拮据,接连感冒,终致过敏性炎症。自此大患之后,每至节气变换,总有各种不适,或轻或重,今日已无大印象,想来终是不甚严重,对其重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此次疾患来势甚缓,暑假从娘家回来后,落心落意开始了宅家生活,大概因白天黑夜的空调生活令其不满,自畀君堵塞的程度日深,本以为他许和之前一样,矫情一下就好,加上暑期的深居简出,因而明日复明日地耽搁了下来。

直至完全失去嗅觉,直至晚上无法入眠,直至精神开始萎靡,才惊觉光阴似箭已过两三月矣。想来,自畀君其间定然是多次呻吟,不断向我发出求救信号的,奈何在书间,在茶前,在懒散里,他的声音甚是微弱,被我忽略至此,终致酿成大患。
因无法呼吸被迫中途醒来的夜里,我才细细去感受他的感受,品尝他痛苦的滋味,在这个无臭无味的世界里,他垂垂老矣般静卧,静待命运的最终审判。我能感觉到他的无奈和无力,但也仅限于此,未哀其不幸,未怒我不争,想来他虽为我之附属,虽只有中人之姿,但他亦有其风骨,不显山不露水,在其位谋其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呵护之也无欣喜,却能默默回报更多。何其可敬可佩,辜负他的,我罢了!
事已至此,必延医问药了,肿胀灌脓,建议手术。直到此刻,内心哀嚎一片,抗拒之余,还是选择保守治疗吧!
记得药片吃到第四日,中午,突然闻到鱼腥草汤的味道,甚奇,为了验证,拿起桌上一袋小饼干嗅了嗅,竟然让我闻到了久违的一缕甜香,那一刻用欣喜若狂、昭告天下才可表达我之心情。虽为昙花一现,但知自畀君仍有康复之可能,他并未弃我而去,亦算一丝安慰矣。

时至今日,他还在堵塞之中勤勉争取机会为我分忧,感佩之余,怜惜之意,油然而生。我之于他,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而他之于我,则为我运筹帷幄,他可决胜千里;我利令智昏,他则寂寞沙洲冷,我们实乃密不可分之命运共同体!虽然年迈难免,但内心将之康泰体健放至高位,常对其嘘寒问暖,且还须福及左邻右舍,让各君为我尽心竭力之余,内心温暖,谓我值得托付!
经此一劫,终有所悟,是何姿色无关紧要,红尘万丈,我爱之惜之,他们则如玉如宝。他们乃我此生挚友,无欲无求只为我。我带他们尽我所能延长红尘漫步时光,尽享俗世繁华,大家同赴一场光阴盛宴,岂不美哉!
静待自畀君历劫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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