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三）

人要是吃得好穿得好了，谁都会变漂亮的。冬梅这半年来，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在这个家里，冬梅总是小心翼翼的，外人看来，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像个大家闺秀。

冬梅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真正的原因，只有这个屋子里的三个人知道，如果惠子肚子里的算个人的话，那就是四个人知道。

刚来的时候，饭桌上的菜都是冬梅从来没吃过的，冬梅很欣喜，多夹了几筷子，惠子看见后，总会抬眼偷瞄一下现任丈夫，只要见到丈夫皱一下眉，她有时候直接甩手一巴掌打在冬梅脸上，有时候会把冬梅踢下桌。冬梅一开始常常不明境况，在一次次的痛哭之后，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吃自己喜欢的菜是错误的，后来她都吃得很少。冬梅第一个叫爸爸的那个男人，常常给自己买好吃的好玩的，毕竟是孩子，她当然欣喜若狂，捧着那些玩具一直看，不愿撒手，孩子的天真多么招人喜爱，她爸爸看见她这个招人疼的样子，会在她小脸上亲一下，这种时候，母亲总会非常愤怒，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坚决不让她玩那些玩具，还骂她是“下贱胚子”，冬梅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许自己的错在于不该喜欢那些玩具，也许是自己不该如此开心，总之，她就觉得妈妈不会错，以后就算再喜欢的东西，她也不会表现出多少的欣喜，爸爸也觉得她没那么可爱了，不怎么给她往回买东西了。

早上惠子送冬梅去学校回来，吴全恩还在家里，穿着家居服，好像今天没有出去的意思。惠子问道：“怎么没出去啊？”

“哦，今天没什么事。”全恩看着妻子，脸上现出一瞬怪异神色，惠子全部捕捉在眼里。

“今天冬梅学校放寒假，明天我带孩子回老家看她爷爷奶奶。”惠子汇报似的向他提到自己的安排。

没想到丈夫立马回说：“你今天就去！”

“你说什么！”惠子一脸震惊，激动地说道，“我自己回去干嘛，爷爷奶奶就为了看孙女儿。吴全恩，你想做什么，别以为我猜不到，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娶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丈夫一脚踢在她肚子上，这一脚不重，却足以令惠子站不稳，丈夫接着一掌打在她脸上。“你个贱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你还是接受了，别在这儿跟我扮演什么善良的母亲。你为了好的生活抛弃了原来的家，还把孩子一起带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惠子坐在地上流着泪，表情颓丧，因为丈夫说的事全是自己做出来的，没有人强迫过她，她无力反驳，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在为自己的选择而瞧不起自己，就这样被丈夫说出来，就好像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拉到大街上任人观看，任人辱骂。

吴全恩拿出两件中年人穿的棉袄，扔在惠子前面，说道：“你知道该怎么说，赶紧滚。”

惠子收拾了一阵，走出家门，一路上她整个人都像失了魂儿，一直到晚上回到家，她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魂儿。

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安静的可怕。丈夫不在家，她摸黑走到女儿的房间，轻轻打开灯。惠子看见女儿衣衫被撕破，脸上身上全是淤青，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见到光亮，冬梅立刻瑟缩到角落，惠子要过去抱她，冬梅突然害怕地大喊：“啊！不要。不要过来。啊！啊！”惠子紧紧地抱着女儿，女儿抓破了她的脸，她也不觉得疼。这一夜，吴全恩都没有回来，惠子一直抱着女儿，直到天蒙蒙亮起来，冬梅终于安静下来，抽噎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其实是晕了过去。

惠子将女儿抱在怀里不撒手，就像冬梅还是婴儿的时候她抱冬梅的姿势抱着长大了的、变漂亮了的女儿。

自打看到女儿，惠子的眼睛就没有干过，她看着女儿褥子上的那一片红色，好像老家门前的那株红梅，这红色令人发怵，她全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