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晓寒深处星未沉（32）
第三十二章
成星初沉默着，今天的这一切是那么荒诞，她的婚姻就像一出恶作剧。
十多年来，她一直坐在一座冰山上，还以为它是岩石，可太阳一出来，冰山溶化了，她在坠落中才看到了冰山的本质。
刘任耕仍然坐在她床头，她扭过头，不去看他。
他说：“星初，你要是不想谈就早点休息，我去客房。”
他起身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成星初为自己的这个举动感到羞耻。
刘任耕重新坐下：“星初，你想说什么？”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再是一座融化了的冰山，再怎么猥琐和无耻，他都是她的丈夫啊！他走了，她十几年的婚姻就真的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了。
成星初说：“你想和我谈，可以，但有一点我要告诉你，谈蒋彩虹的时候你注意措辞，她是你的情人，却是破坏我婚姻的第三者，你我立场不同。我没有力气和你吵架，也不想再吵架了。”
他抽烟，深吸一口：“星初，我犯的这个错，我曾经也很迷乱，我搞不清楚我们的感情、我和蒋彩虹的感情，这两种感情有没有不同，不同在哪里，究竟我对谁的感情更多一些。后来“恩爱夫妻”这四个字点醒了我，为什么恩爱夫妻这个词，恩在在前，爱在后？是因为夫妻两个要相互扶持和包容、同甘共苦过一生，所以夫妻是彼此有恩的。我对你的感情就是这种感情。而我和蒋彩虹，只是两情相悦。这两种爱哪个轻哪个重，我如果不是想明白了，我哪敢冒着离婚的风险来告诉你？”
他抓住她的手，她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道，又是一阵心碎的感觉：既然是夫妻恩爱，又从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成星初抽回手：“刘任耕，论心机世故、论谈判水平、论办事能力，我都不是你的对手，可我知道不和我离婚对你来说利益最大，所以，你不要表演，咱们真心相对，行吗？”
一团火焰在刘任耕的眼睛里燃烧，他一把把她拽起来：“我出轨，是自律差、意志薄弱、是道德败坏，这些我都承认，可你不能因为我出轨，就彻底否定我！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发现了吗？我可以不声不响地把孩子生下来，我还可以把他们安置到一个别的什么地方，永远都不让你知道，假如我有心欺骗你，我可以骗你一辈子！”
刘任耕情绪失控，浑身颤抖。
他点上一颗烟：“我没有表演。”
司机带着妈妈和保姆回来了，他们在敲门。
成星初连忙去洗脸。
之后的一个多月，成星初的思绪纷飞，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
最有志气的做法是：离婚、弃这个背叛婚姻的坏男人如敝履，连他的钱都不要，祝福他和蒋彩虹和他们的孩子。这其实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狠狠地扇他们的耳光，很好，快意恩仇。
最低级的做法是：把他和她的烂事公知天下、让他们声名狼藉，然后和他对簿公堂，拿到自己该拿的钱，离婚走人。那其实是自贬身价，把自己拉低到和他们一个层次，和他们一起演一出让世人耻笑的活闹剧。无所谓，人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自己痛快就行！
最毒辣的做法是：不离婚，逼着他们做掉那个孩子，把他们搞得身败名裂，然后采取各种报复手段惩罚他，最好自己也出轨。这就做，他的一生会毁在自己手里，自己也赔上了一生。还是无所谓，反正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最宽容的做法是：不离婚，原谅他容忍他，像他希望的那样，让蒋彩虹生下孩子，自己把孩子抚养大。这无疑需要高超的情商和演技，可仍旧无所谓，能够让生活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和平稳。
如果她对他没有感情、没有留恋、没有爱恨交织，她可以选择任何一种。
感情这个东西是最根本的无明，可是人类偏偏都有！
那段时间，刘任耕每天都回家，他在等待她的决定。
有时候，他偷偷摸摸地接电话，她想那一定是蒋彩虹打给他的。一看到这样的情景，成星初的恼怒就瞬间爆发。可每当看到他乞求的目光，她的满腔怒火又化成了一腔幽怨。
一个月，她暴瘦了十斤，白发陡生。
刘任勤约她在咖啡馆见面。
任勤说：“嫂子，你和我哥的事，我哥都跟我说了，蒋彩虹也辞职了。”
成星初的心憋闷到无以复加，她愿意和任勤说说话。
她说：“任勤，你跟我说实话，蒋彩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任勤想了想：“嫂子，是我不对，我早看出苗头来了，怕影响你和我哥的感情，一直没敢告诉你。蒋彩虹喜欢我哥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对我哥死心塌地的，人也还算勤恳能干。”
成星初冷笑一声：“这么说，人家是真爱。”
任勤连忙说：“什么真爱假爱的，八成是她主动贴上去的，你是什么人，她算什么，我哥再没眼光，也不会看上她。”
“你不用帮你哥推卸责任。”
任勤说：“嫂子，我不是帮我哥推卸责任，他真不是那么没良心，说到对不起你，我哥的眼泪哗哗的。我哥那么一个坚强的人，你见过他流过几次眼泪？你就原谅他吧。”
“是你哥让你来当说客的？”
“他是让我来劝劝你，就算他不说，我也得来。嫂子，你和我哥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儿啊，就为这事散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成星初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任勤接着说：“我哥说了，他保证和蒋彩虹一刀两断。”
成星初又笑：“任勤，他要留下那个孩子啊，留下孩子，就留下了无穷的牵绊，他们怎么可能一刀两断？我再天真，也不会相信。”
“嫂子，怎么就不可能？你不和我哥离婚，蒋彩虹就对我哥死心了，她对我哥死了心，是不是还要交男朋友嫁人？要嫁人，她就必须得跟过去一刀两断。到那个时候，就算我哥不和她断，她也会跟我哥断，你说是不是？”
成星初说：“任勤，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中间的过程有多折磨人你知道吗？我恐怕没那个心胸肚量。”
任勤拉着她的手：“嫂子，好嫂子，你就宽宏大量一点吧！我哥是错了，大错特错，可是，我不是偏袒我哥，我哥的压力也很大啊！你们知识分子，没那么多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可我家不一样，在我们乡下，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爸为这事都抬不起头来！街坊邻居也都指指点点、胡说八道的。你是不知道，我爸都和我哥翻脸好几次了，他说我哥再不生他就死了，死了也死不瞑目！嫂子，我哥要你，又不要蒋彩虹，她愿意生，就让她生呗，这不正好解决了你的难题吗？等孩子生下来，你就养着，神不知鬼不觉的，看谁还碎嘴子说闲话！以后，你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你就是孩子的亲妈，这不挺好吗？”
成星初心想：像任勤说的那样就挺好吗？是不是我还应该向替我生孩子的蒋彩虹致谢？我不能生育，他出轨就合情合理了？我不能生育，就失去了声讨他们的资格了吗？原谅所有的人我就能安稳了？我和刘任耕就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回到家，成星初站在院子里，冷风刺骨。
这些天她心烦意乱，都忘记了心爱的花儿们了，她怜惜地抚摸着她们，拿起喷壶，仔细地给花浇水。
有只手接过她的喷壶——不知什么时候，刘任耕站在了她身旁。
他站在风里，满眼血丝、一头乱发，人也憔悴地不行。
他说：“星初，我想好了，要是你不能接受，我就让蒋彩虹把孩子打掉。”
她呆立在那里，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帮她围好围巾，声音痛苦而凄凉：“一想到要失去我的‘王炸’，我就心疼得受不了。”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刘任耕，我怎么原谅你，你给我一个方法！
他也不住地流眼泪：“进屋吧，外面风大。”
保姆在，他俩走进了卧室。
自从那天他告诉她之后，他一直睡在客房。
关上房门，俩人彼此凝视着。
他突然把她推倒在床上，随即把自己压了上去。
他摁住她挣扎地双手，在她面颊上地胡乱地吻着，咬住她的嘴唇。
她的身体不再僵硬、手停止了挣扎，他的舌头冲撞着他的牙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拽开她的大衣，手从毛衣下面伸进去，在她的乳房上用力地揉捏。
她发出了一声呻吟。
她的呻吟鼓励了他，他挟裹着她，急切地解开她的裤带。
当他要进入她的身体时，她猛地推开了他——他也这样进入过另一个女人。
他萎顿地趴在她身上，气喘吁吁，无地自容。
她闭着眼睛一直在哭。
他抱着她，不停地吻着：“你不用接受那个孩子，只要能接受我……”
成星初睡不着，刘任耕提出要打掉那个孩子，她被打动了。他是真心想要留住她。那就原谅他吧，也许，一切都会好的。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刘任耕，舍不得他们曾经有过的夫妻感情。
刘任耕去上班，临行前，成星初对他说：“孩子留下吧。”
他背对着她，很久才说了句：“知道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他送给她一束马蹄莲。这是她喜欢的花，圣洁而优雅。
她把花插在花瓶里。他看着她和花，忘记了抽烟。
他和她仍然睡在一张床上，可他不再触碰她。
几天之后，他打开手机给她看一条短信：明天例行查体，希望你能来。
他问她：“我能去吗？”
她说：“以后这样的问题不用问我，问你自己的心。你是孩子的父亲，该去的时候，我不会拦着你。”
他陪蒋彩虹去查了体。
她看着他倒仰在沙发里，看郭德纲的相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殷切地看着她：“星初，今天我听到了婴儿的心跳。”
她硬挤出一丝微笑：“是吗，真好。”
她不理解刘任耕为什么还能笑，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么？他是头脑简单还是没心没肺，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原谅了自己？还是他和她一样，都在表演？是不是一直投入地表演下去，恩爱夫妻的剧情就成了真的？
她对自己说：“成星初，好好演，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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