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没人了,学生们考完试,拖着小箱子都走了,老师们改完卷子,也都不再回来了。
这个用灰色的墙柱子、生锈的铁岭,还有柱子顶上的碎玻璃碴围拢起来的区域,变得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只是对于人而言了,没有了人,我就感觉到了冷清,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说话,或者走一走,甚至相互对面望一望。我突然被沉默包围住了,尽管我本来就是话不多的。我是属于热闹包裹的静,现在热闹的外壳卸下去,逛荡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碎了,再也穿不起来,我就像赤身裸体了一般,外面的静就能穿透布满丝网的纱窗和卜棱棱吱扭扭作响的木门钻进来,把我看了一个遍。
人走了,其实校园并不是完全静下来的,仅仅是少了一些显而易见的聒噪。
在静谧的校园里走一走,其实才会真正的理解,这片小小的区域里也隐藏着成千上万的精灵,人一走,他们就开始走进来,宣誓主权,校园就增加了野蛮的旷野的气息,这里有规则,也没有规则,规则是普天之下生长杀戮死亡的规则,不是人通常意义上的规则。
我走着湿漉漉的路上,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水泥地上黏糊糊地像涂上了一层膜,发着黝黑的亮光,一只细细的香烟的过滤嘴被压扁了嵌在了地面里,泥土变成了沙粒,一缕缕一丝丝地绕在地面上,像是做一孵化,各处的地面都不同,落下啦的松塔像一个大圆锥胖墩墩的,被雨水冲刷的透亮,洒落的各处都是,再往前就是槐花一片片粘在地上,散落的各处都是。
我抵着头走路,细细地琢磨着这个不同以往的校园,哗啦啦的一阵声响,从我左手边的草丛里传来,我看过去,一群黑影惊慌失措的冲天而起,又钻到高大的杨树和松树的树冠里,那声音是冲刺一样的,来的迅猛去的急促,一下子又静下来,我接着残留在脑海和眼睛里的残影,才寻丝剥剑一样意识到,那是一群喜鹊,按说喜鹊是很常见的鸟类,经常性地他们在草丛里、在树枝之间蹦跳,尾巴像是一个西寨的小扇子忽闪着,随着敏捷的蹦跳着,可是这么大规模的一群确实第一次碰见,他是一团黑影,少说也有几十只,我不小心惊扰了他们,却无意中撞到了他们的族群是如此庞大,那片枝叶繁茂、草片肥厚的月季花田显然是它们的领地。我是一个闯入者,当然,我也为自己的闯入付出了代价,在我返回的路上,无意间看到自己的胸口有一团白色黄色的痕迹,那是一摊鸟屎,潮湿还泛着热气,我的黑色T恤成了最好的底板,让那个痕迹鲜明地告诉我,我不该惊扰他们呢,这是一次惩罚。
我用了好几张湿巾才把那团痕迹抹掉,但是依旧隐隐约约有一阵酸酸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钻到鼻孔里。
教学楼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几乎从不出门了,门口的灯是照例地在10点半熄灭,而我早早地就把自己办公室的灯熄灭了,接着笔记本和显示器的灯,做些安静的事情,我出于黑暗中了,让我觉得安全,因为我在暗,敌人在明,但是其实敌人是不分明暗的,我的所谓的安全只不过是自我的慰藉罢了。
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吞下去水,用指头尖小心的敲字,我狡黠地伪装,却很容易地被另一批主人给识破了。
咚的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个趔趄,我浑身绷紧地坐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发出来,两只耳朵像天线一样极速地收集着声音的气息,接着又是两声咚咚的撞击,我分辨出来一个时来自窗户,一个是来自门口,两声咚咚在我的地方汇聚起来,产生了共振,我的耳朵嗡嗡直响。漫长的安静,太长了,我听到了嗡嗡嗡急促的振动声,没有了咚咚的惊悚,但是嗡嗡声缺失来来回回的,它理我浸的时候,我就紧握双拳,把头低下去,随时准备卧倒的样子,他们理我远了,我才能挺一挺腰,我来来回回地跟着嗡嗡 咚咚低头仰头,一派拳手的架势,而我的对手,这个校园里的另一批主人却依旧是职位其声不见其人的。声音是戛然而止的,它们也是来去匆匆,也许是我的屏幕完全熄灭了,他们觉得攻击或者恐吓取得了成效,就完完全全的销声匿迹,办公室是完全黑下来了。我只能遵循他们的节奏,在这里我已经不是主人了。
早上我还看到门口墙角里一只大甲虫,悠闲地挪动着触角,他在我开门的时候,竖起两个长须与我对望,然后继续沿墙角往前走了,我就知道它们是校园的另一批主人,他们是趋光的,而为了不惊扰他们呢,我就得早睡了,而此后他们再也没有来过。
此外,我还在楼道口看到一只毛发卷取的黄毛狗,趴在走廊中央肆无忌惮的睡觉,两只猫在楼门口的塑料盒子里一起喝水,尾巴翘在空中,优雅地摇摆,我还看到一只死麻雀夹在石头缝里,眼睛空洞,脖颈里露着白莹莹的骨头,野草疯狂地抽芽,生长,窸窸窣窣的细雨是他们不断长高的声音,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校园已经不属于学生或者老师了,他们都离开了,新的主人已经来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我把最后一份文件的最后一个句号点上去,看着进度条急匆匆地走完,转了一个圈,亮了一下,我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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